早上苻坚和甘璎收拾好行装离开客舍,骑马上路,还行在城中街坊间时,已经觉得情势不大对头。街市上多了许多人,皆是扶老携幼,驾车牵牛的乡野之民。这些人穿着和街市上的住民迥然不同,忽然出现在这里,十分怪异。这些人茫然无措地行走,或找着空地便停驻下来,被城中小吏驱赶时,眼神中尽是慌张无奈。
苻坚骑在马上看了,心中先觉得疑惑,想起前两天路上经过了许多鲜卑部族的骑兵,疑惑稍解。他原本以为战事已经在洛阳展开,孰料他们赶到洛阳却发现洛阳无事,昨天他忙着要入平原公苻晖的府邸,在客舍歇下时没有留意打听城内城外的消息,也不觉得城里有何异样,但一早起来便发现,洛阳附近确实有事发生。
他稍微思索了一下,倘若有事发生自己究竟是在城内更好,还是离开此地更好,结论是赶紧离开。他便简单地给甘璎交代了一下他的想法,两人还是依照之前计划离开洛阳,赶紧往长安去。
他们预备从上西门出洛阳城,那儿正有数千之众的百姓牵牛擎马,拉车挈口地排队等待入城,出城的人寥寥无几,城墙内外的守备也显然增强了。
甘璎忍不住问苻坚道:“我们这样往西去,正好像是自投罗网一样,真的要去吗”
苻坚也有这样的忧惧,不同的是他觉得洛阳城里更危险,微笑着说道:“这里是大秦的腹地,最大限度就是乱一阵子,不会有什么刀兵之祸。混乱的情势对我们隐蔽有利。”
甘璎慌乱地点头,她对苻坚的话完全不以为然,但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两人出城行了六七里,地势渐渐高起来,南北都是连绵起伏的山脉,中间一条两三里宽的平地。驿道上一会儿人多,一会儿人少,都是左近村庄的村民扶老挈幼地向洛阳城去。又行了两三里,驿道也扭曲向上地,蜿蜒盘进山中。
进了山中不远便逐渐见到道路两边,山坡上立起了许多帐篷,帐篷内外或坐或站着许多人,男女老幼都有,身穿着鲜卑人的短衣紧裤,头披辫发。男人们手持棍棒,少数人握着刀枪,面带警惕之色。苻坚和甘璎行了一会儿,见漫山遍野都是人,怕不有成千上万人在这里。
苻坚见这样的情形,心中也稍微震撼。他留心观察就在路边的帐篷,走了一会儿看见不远处有个正几个人聚集,簇拥着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指点山上山下,发出些命令,不时有人接令离开。
苻坚辨认那人的服饰图案,认得那人大概是位鲜卑部族中的仟长,平常在地掌管大约千户之数,远近应该就以他为尊了,便策马奔到那人近前,跳下马走到那人面前,手按在胸口行礼,问道:“打扰了,敢问仟长阁下,你们这是赶路去往哪里么
”
那鲜卑仟长四十多岁,相貌沉毅内敛,左边面颊上有个凹落的圆形疤痕,像是面门上中了一箭而能最后活下来,极为惊人。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苻坚,见他虽然穿鲜卑人的装束,但却说着汉话,轻蔑说道:“不关你们汉人的事,不要多事。”
苻坚被噎了一下,仍不甘心,说道:“我不是汉人,而是鲜卑人。我先祖辈便离开了幽州,我自小在汉军中带兵,鲜卑话都不大会说了,可我还是慕容部的人。我这才从东海那边赶回来,要往长安去。不明白发生了何事,看到这一路许多村庄都搬空了。”
彼时有许多鲜卑的骑射之士比部族民更早上百年进入到中原,辗转效力,他们的后裔当然也是鲜卑民,但已经不会了鲜卑话,苻坚说的这种情形并不稀奇。
那鲜卑仟长听苻坚这么说,已经信了七分,兼望见随同苻坚的那名女子也肌肤白皙,深目琼鼻,气质高洁,似乎比传说中最为纯正的白鲜卑人更像是个鲜卑人,不知是哪一家高姓的贵人,语气稍微缓和一些,说道:“我也不清楚具体状况,只听说长安城里出了大事,慕容垂首领不知什么原因触怒了天王苻坚,说不好是他夫人的事,还是他儿子的事,总之苻坚将他投入监牢,预备问罪。我们原本分散居住在关中各地,向来好好的,和汉人氐人相处和谐,可近来有许多传言,说朝廷要驱逐我们鲜卑人出关中,而各地的氐人和汉人也都同时有调动,看起来真有其事。我们也就只好自己先走一步,回到故土去,强似朝廷把我们如猪羊般驱赶到他们想要我们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