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又一次醒来的时候,周遭四际是完全无光的黑暗,他旋转了一圈,仍然看不见任何光,头顶之上和足底之下亦复如是。差不多的情景之前他见过,但不完全如此,上一次黑暗中有不少光,有星汉,有惑星飞过,也有身边不远处火球状的麻泽。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选择一个你希望成为的人。
这句话没有给更多的解释,但谢玄立即就明白过来了,他稍微思索了一下,念叨了一个名字,脑子里立即想起他的模样来,心中又是喜悦,又是忧虑。
一点光在他头顶前面不远处亮起,随即是一排光亮起,接着又是一排,两排光映照出一条宽敞而令人惊奇的大厅来。这个大厅仿佛是由银子铸成一般,在光照下发出明亮的光,把一切都展现得格外清晰。墙壁和墙顶上有许多直线和凹凸的形状,墙壁上有一个接近长方形的窗,窗外是谢玄曾经见过的宇宙,一个巨大的褐色星球和白亮的弧带占据了窗户大部分的空间。
大厅内空空荡荡的,除了正中有几根立柱之外,什么也没有。谢玄看见两个人站在立柱前,就在自己面前不远处,可想而知,他自己也站在一根立柱前。
那两个人,一个人他竟然认识,是谢熏亲自选择的小道士端木宏,另一个他不认得,也是形象儒雅的青年,二十来岁,目光沉着。
三个人相对地看着,各自都有些意外,又都立即明白了过来。
“我是麻泽,是端木宏的师兄。”端木宏模样的人开口说道,他的表情和真的端木宏有少许的不同,如果说端木宏本人有些呆,那么这个端木宏看起来更接近呆滞的字面意思,“你们都认得他。”
“这是我妻子的情郎,他本名叫什么你们都不知道,也无所谓了,你们知道我是杜子恭就够了。”那个年轻的儒生说道,语气有些消沉。
谢玄张了张口,发出的声音令他吓了一跳,勉强地说道:“这是我的儿子,你们都没见过,我是谢玄。”他用的是谢庆的形象,甚至是谢庆结婚前的样子。
“衰老令人生厌。”麻泽说道:“我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年轻的形象,每个生命都是相似的。既然我们都是差不多的年纪,我们可以省掉不必要的尊称,不必要的自我包袱。我们是他们,也可以不是,我们都是崭新的‘人’。”
他稍微停了一下,接着说道:“我没有征求两位的意见就擅自选择了一个场景,这使我们看起来更真实一些,实际上我们都在一个狭小的,无以名状的空间里,我觉得那不是一个好的交流意见的场合。”
麻泽用了一种谢玄和杜子恭听起来都很奇怪的语调,不过重要的是他们都听懂了,他们各自轻轻地点头。
“这里是在我旅行到你们的世界时所乘坐的飞行器里的一小部分
,这个飞行器大约有整个建康城那么大,但我和我的伙伴们加起来只有不到二十个……人,我们离开母星,历经了数百年才到这里。这里是它的一处舱室,这个舱室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我最喜欢的。窗外是你们这个世界所处的星系里最大的一个星球,但还称不上是一个世界。这颗星球你们已经观测到了,你们的历书上称之为岁星。但观测者们从未像你们这么距离近地见过它。而这也是我选择这个场景的理由。相比起它来,你们所知道的一切都很小。”
“我宁愿选择在大海里,不用到这么远,我们也知道自己很渺小。”杜子恭说道,语气里带着某种压抑不住的愤懑,“庄子说夏虫不可语冰,在你的刻度上,我们就是夏虫。你就是这样看待我们的么,所以你把场景设在这里,让我们知道自己有多渺小。”
谢玄既没有怎么看过海,也没有置身在宇宙中,他禁不住想,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是不是渺小的问题,这错了么我有因此而做出明显无知的决定么
“刻度很重要,甚至是最重要的。当我们距离一件事越远,感受就越客观,越近就越容易受到它的干扰;实际上不是‘它’发出了干扰,而是我们自己的内心在波动。当距离足够远,我们内心的波动也会足够小。所以我把距离直接拉到了岁星的旁边,而不是这个世界的大洋中间。这不是为了傲慢。”麻泽解释说道。
“那么,你到底想说什么”谢玄问道,他没有意料自己会这么语气轻佻地说,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