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甲卫只是护送耿鹄到清凉殿四层而已,四层以上到乌云阁的四十七级台阶,这是耿鹄真正自由的空间,他总会走得慢吞吞的,享受这不被注视的短暂自由。在这里,他飞快地褪下天王苻坚的外壳,变回他自己。
他喜欢自己,喜欢善良而公正,聪明而有力的那个自己,那是内在的自己,而不是在任何时刻的具体身份,农民、杂货商、士兵、邬堡的骑兵队长、指挥官、天王苻坚的替身,这些都不足以完全展现他内在的品质。或许有一两个品质在某个身份上得到了展现,但更多的是压抑住别的品质,并且总是这样。善良和公正不可兼得,聪明和有力不可兼得,在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身上这些好的品质被完全地抹杀了,而不得不替换以市侩、偏狭、愚昧、冷血和仇恨。
在过去几年,他是和天王苻坚最接近的那个人,他们在乌云阁内,像同一个人内心的两个小人那样面对面地坐着,对谈,争论,解彼此的惑;他比任何人都更理解苻坚的内心,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甚至在神态和外貌上都变得更像他了。
苻坚确确实实曾经对他说过:“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而你还活着,你要好好活着,替代我掌握这个国家。”
而他听得懂,苻坚并不是真的在说替他掌握这个国家,而是说,把这个由苻坚开创的好人继续做下去,以苻坚的名义。如果不是这样,苻坚自有太子,哪里需要他来替他
要做一个好人,至善的人,圣人,是他和苻坚对谈时谈得最多的话题,没有之一。
苻坚说,每个人都想做好人,但是每个人做好人的能力有限。有些人为了活下去而做违背道德的事、犯罪的事,这不是因为他们生而为坏人,而是形势所迫不得已为之;有些人没有活不活得下去的压力,但行事依然好坏参半,那是因为私利和公利之间存在着冲突,怎么能要求每个人都损私利而肥公呢这是违反人的本性的。手中握有权力的人,他们天然有优渥的条件,在私利和公利之间冲突的时候,可以有更大的回寰余地,他们有比一般人更好的条件去做一个好人。权力越大,冲突回寰的余地就越大,而最大的那人就是天王。就算是孔孟复生,如果都决心成为圣人的话,毫无疑问,孔孟于他而言都是瞠乎其后的。
苻坚双手一摊,对他说道:“你说,我怎么能,不孜孜以求地做一个好人呢”
耿鹄懂得,苻坚在意的不是这个国家,不是天王之位,而是天王之位可以使他可以比任何别人做出更接近圣人的事,所以才说出要他替代他掌握这个国家,以他的名的话来。圣人之事在名,名在苻坚自己,看起来好像是他个人的好处;但名也可以表率天下,潜移默化风俗,这无论
如何也是好的事。
苻坚刚刚被驱逐,耿鹄以替身坐上天王之位时,他还惊慌不已,为自己能否真的以假乱真而担忧。几个月过去,这个担忧逐渐消褪,随之他开始担心自己的安危,再随后,他起了贪念。
贪念在最初是常人的那种,对随心所欲的权力的渴求,随后是他自己的,而他自己的贪念和苻坚的心念相去不远,所以接着也就变成他和苻坚所共有的了。因而他做的任何事,都算是在好好地活着,替苻坚掌握这个国家。
在楼梯上他走得慢慢的,内心想着这些,才能更加坦然无惧。在苻锦摔倒的地方,耿鹄稍微停了一下。他弯下腰去,匍匐地跪在楼梯上,想象苻锦扑倒时的所见所想。这使他想起耿理,如果他还活着,比苻锦还大几岁,但耿循比苻锦又小了几岁。大几岁小几岁没什么关系,但他们都死了。【¥… …&最快更新】
他几乎是轻易的就骗过了苻锦相信他就是她的父亲,在他内心所有好的品质之下,仍然也还有着所有人都公认为坏的杂质,那就是他一边演戏的时候,一边起了这样的念头:我想要占有她,我要狠狠地劈开她的身体,让她因为巨大的痛苦而婉转盛放;我要她生下我的儿女,我的继承人。
占有尚年少的苻锦,就好像当年苻坚占有清河公主一样,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凌辱,是自然而然的男性欲望和权力宣示的结合,没有爱,不相关于爱,更多的是恨;谁能说这有什么不对呢
这就是耿鹄自己,他在短短的四十七级台阶上经历从善到恶,然后从恶的顶峰猛然坠落下来。他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