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入夜时分,在阳平公府邸内一处密室中,苻融和王休两人相对坐着。苻宏不在,黄孟不在,也没有其他人在侧。
苻融低着头,专注地盯着面前的蜡烛,他用手捻了捻他蜡烛的烛心下部,上面的烛焰陡然一缩,眼见便要熄灭,苻融已经放开了手指,火焰跳动两下,又恢复如常。如此者再,他似乎一点儿也不畏惧烛火的烧灼,他也每次都捻住烛心的底部,不令上面的火焰熄灭,只是缩小为一豆的大小,周遭顿时黑暗下来;随后手指飞快地撤开,又令火焰重新燃起来,恢复了光亮。
王休只觉得浑身冷汗黏黏,这冷汗半天来似乎从未干过,一直贴在身上,难受极了。他此时的心境也和苻融把玩烛火的从容恰成反差,他牙关紧咬,几乎就要方寸大乱了,忍不住恨怨地想,你们苻氏叔侄搞出来的事,却绝大部分要我来承担,实在太不公平。他的脸有些僵硬,他也豁出去,不必欲自己挤出谦和的恭顺微笑来,而是阴沉着脸,把苻锦夜闯乌云阁的事,以及耿鹄下午对他提的关于召见段元妃的要求禀报给苻融。
苻融不动声色,只专心地捻烛,听王休讲完,也并不开口问话。王休等了许久,又开口问道:“殿下,我是该回绝他,还是就按他的要求去做”
“你派去他身边的那位侍妾,这次倒没和他闹出什么动静来”苻融不答反问,他收回前倾的身姿,坐回到自己的正位上,双手撑在膝盖上。
“他大概是看不上葛月枚,一直没把她收了,所以才有对段元妃的这个要求。”
“这个角色关键极了,对他而言是如此,对你也是如此。”
王休不说话,他稍稍垂下目光,等着苻融接着说下去。
“他是害怕你,害怕他自己收了这个女人之后,即便他接受上一次的教训,但他是那么孤单无助,一定会忍不住对这个侍妾吐露心声;而你也同样害怕他,这个葛姓女子一直没有对你报告他有什么逾钜的作为,你并不安心于这一点,反而更加担忧;所以为了想吊出他到底在想什么,什么也肯为他做,而要用到段元妃。我看这更像是你的主意。”苻融神情比王休轻松得多,侃侃而谈。
“这个,当然不是,是他提出来的。”王休觉得自己内心的慌乱被苻融梳理得清晰,他知道了自己慌张在何处,稍微镇定下来。
“你只是要安他的心,顺便也安你的心,还是打算把段元妃也收伏为你的耳目我看着这难得很呐。”苻融轻轻摇头。
王休并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好多天以前,他已经丧失了精细算计的自律,更多的是随波逐流,凡事尽量交给苻融或苻宏来做决策,自己不涉入其中,包括这个问题在内。他甚至只是想满足和讨好耿鹄就够了,而不是重新部署一
个双方都能接受的耳目。
“你大概知道我正在做什么,在冯翊郡。”苻融又转换了话题。
“我听到一些,但不算知道。”王休含混地应对,他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冯翊郡这件事有些环节要经他的手,他想也不想地直接指派给了下面的人去办。
“这件事,就因上一次的事件而起。”
王休知道苻融说的上一次事件指的是耿鹄在未央宫中遇见段元妃,将她推入花丛中,他揣摩苻融的话,问道:“殿下的意思是,不能再让他们见面”
“以解决事端而言,他们不需要再见面了,我在慕容宝那边所做的安排已经足够把慕容垂拉下马来。不过,近来又有另一件事好巧不巧地冒出头来,令我想,他们或许可以再见几次,甚至更多,甚至可以有长久的关系。”
“那我去和他说,他的请求已经被允许了。”往日里王休一定会问另一件事是什么,但他此刻更想把自己变成被凿开之前的混沌,无知无觉,无心无肺。
苻融面露讶异之色,问道:“你难道不关心冯翊郡在发生什么,也不关心这另一件事是什么”
“我……”王休迟疑了一下,说道:“最近精神不大好,凡事不过勉强支撑而已。”
“我明天指派刘先生到你府上给你诊断,开些药吃,接下来只要不是太重要的事,你就别管了,安心休息一段时间。你就要迎娶苻宝,也该脱出身来做一些自家的准备了。”苻融关切地说。
“多谢殿下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