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航行在海中,风帆全张,正掉头向西。船中部的水柜上方有一条狭窄的带扶栏的过道,于宜站在过道上,凭栏望着水柜中正沉睡着的委蛇,他本来是睡前例行来看一看委蛇的状况,此刻却心中纷乱,不舍离开。
按说他不应该带着委蛇前往陆地,而应该将它关回甬东岛上的龙窟中,因为他自己在陆上未必安全;委蛇固然可以潜游在江河之间,但一旦距离牧龙者太远,照应不到时就容易出事。即便经年驯化,委蛇仍然脾性暴躁,野性未驯,牧龙者要非常小心翼翼地处置各种情况才能控制局面。到了陆地上,尤其是于宜要在建康城中办事,除非使委蛇一直呆在船上,否则放它遨游于江河之间,任何一点小的意外都可能使它失去控制而惹出巨大的祸事来。而不放出它,使它一直关在船上则会面临另一个风险,那就是整船被在水面上巡逻的晋军水军查扣,那可是了不得的灾祸,超过委蛇在江河间失去控制。
所以,没有把委蛇交付其他牧龙者,而是把它带向建康,这是一个巨大的冒险,而这个冒险并没有对应着什么厚报,只是于宜本人的任性而已。于宜意识到这一点,他很高兴自己有权利做这个决定。
他心里有一点朦朦胧胧的渴望,这渴望和他自己历来的愿望和努力方向完全南辕北辙,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出的这个念头,但它如此具有生命力,以致无论什么也阻挡不了它的萌发和成长。
这个渴望左右着他,变成他的一种本能。本能是不假思索的,但本能又无时不刻在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情况下深思熟虑,影响着他或远或近地走出自己的路来。
任何空下来的时刻,于宜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孙玥来,此刻尤其如此,他望着已长大许多的委蛇,望着它满身的鳞片和尖刺,凶狠的钳面和细密的牙齿,又想起那个场面来,孙玥站在水中,全无畏惧地朝委蛇张开双手,念动咒语,要使它平静下来;而自己朝着委蛇冲过去,想要阻拦正窜向她的这只怪兽,宁愿以死来保护她。那个瞬间,他真的相信自己会死在委蛇的爪牙下;但委蛇在最后关头停下来,它接受了孙玥的宣慰,由一头嗜血的野兽变回一只驯顺的蛟龙。
在法术方面,她是那么的有天赋,远远胜过他,她是那么的正直而善良,那么的美丽,他愿意用一切来交换她的生命,但她已经死去三年,而他也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一个人,这样的人,他相信孙玥会像躲瘟神一样地嫌弃和避而远之。
事情公开之前,没人相信王令芹会情愿嫁给比她大不知多少岁的杜子恭,不少人以为这是一桩逼婚,他们关注着这件事而忽略了孙玥的死,以为那只是一件意外,愚蠢的意外,一个少女在台风的夜里走在山
野间,这一多半要怪罪在她的父亲孙泰身上居然放任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来。于宜知道并不是那样,除了孙玥给他说的,他还目睹了杜子恭和孙玥的谈话;他藏身得远远的,什么也没听到,但看见的场面足以使他猜到许多。
他只是一个没权没势的小人物,在这件事上他做不了什么,更不敢生出报复的念头来;他没有刻意地接近王令芹,不论是去告诉她事情的真相,还是别的,原本一切就会这么过去,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但,成为杜子恭夫人以后的王令芹竟然对他主动示好,使他先是被惊吓,随之在困于情欲而左右为难时,忽然点燃了心底要为孙玥报仇的念头。
念头既起,就不容易熄灭,他不再恐惧,没再怎么推让,便和寂寞的王令芹成就了奸情。随之而来不断的偷情和表面伪装,使他变成了他原来从未期待成为的那种人,或许他本来是这种人,只是从前还没有发现。【!… &免费阅读】
但不管怎么说,对孙玥在他心中的敬爱,仍然远远胜过王令芹给他带来的满足或刺激,他保持善念,不论是作为一个普通人的道德观,还是作为一个天尊道徒,厌恶着此时的自己,愿意为了摆脱这一切甚至赴死不悔。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于宜有些冰冷地想,我该怎么做,才能变好
他似乎听到砰砰的声音,他立即意识到那不是来自于自己胸中,那声音和自己的心跳呼应着,但绝不是自己的,他有些疑惑的左右四顾,走道上没有别人。他再看回水柜中,委蛇仍然闭着眼睛沉睡着。
于宜死死地盯着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