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亦把尸体拖到了部落中央的空地上,刘老则从牛车上取下来两瓶黑狗血,在尸体的印堂处凿一个洞,然后把黑狗血倒进去,很快,尸体的肌腱就开始软化,散发了阵阵腐臭味。
就地挖了两个坑,将两位老人的尸体掩埋后,二人便不再停留,继续赶路。
夜里,二人赶到了一个叫亚法的小部落,部落外是一圈密密麻麻的坟堆,部落里空无一人。
二人随便挑了个屋子凑合过夜,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便起床,喝下一碗预防尸毒的汤药,随便吃了点干粮,又赶着牛车上了路。
远离了山谷后,沿途不再是彻底的荒芜,偶然能在路边能看见几株干瘦的树或是低矮的草,还时不时有一些蜥蜴、蝎子一类的小动物穿过土路,跑到对面的草丛里去。
除了这些以外,便是那些扑倒在路旁的尸体,他们大多穿着兽皮的衣服,赶路的途中倒下之后便再也没有起来,化作了蛊尸,死而不僵。
每次遇见,易亦和刘老都会停下牛车,在路旁就近挖一个土堆,把尸体埋进去,也算入土为安。但黑狗血却是没有再用了,毕竟准备得不多,还需要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于是,一路走去几百里的红土路旁,多了几百座没有名姓的坟茔。
易亦记不清自己掩埋了多少人,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个都在逃亡的途中结束了生命,被一个陌生人送入了阴暗的土室。
他明白为什么卫重光不追杀自己了,也明白为什么截杀刘老的杀手只是几个区区一品的武者。因为没有必要了,南蛮已经没有人了,蛊尸很快就要在凉州战场上公之于众了,几个蝼蚁的奔波,改变不了国家大势。
看着眼前的人间惨象,他的心情,从最初的震惊、同情、愤怒、悲悯,变成了麻木,只是机械地赶着路,遇见尸体就地掩埋,思维和手臂一样酸麻,只有在夜里休息的时候,会感到心里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又是一具路旁的伏尸,易亦停下牛车,拿着一把铁铲走过去,将其拖到路旁的荒野中,然后一铲、一铲,挖掘着坚硬而干燥的地面。
在他耳旁,隐隐有念诵之声和木鱼的敲打声,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位身着破旧灰色僧袍的僧人,面容清瘦,正盘坐在一具蛊尸旁,敲打着木鱼,口中低诵着往生的经文。
僧人停住了,站起身来转向易亦的方向。
二人遥遥相对,看着手持铁铲的易亦,僧人双手合十,深深地鞠了一躬。
易亦也双手合十,躬身还了一礼。
随后,僧人坐下,梵唱之声再起,易亦也继续挖着墓穴。
待易亦掩埋好了那具尸体后,僧人也正好起身,二人都向对方走去。
僧人是青年模样,其貌不扬,一双眸子却极为澄亮,像是明月下的一泓清池,足以照见叵测人心。
此时,这双眸子里正流露着一股悲天悯人的意味。
二人擦肩而过,僧人到新起的坟墓前坐下,笃笃的木鱼声再起,易亦则来到了那具尸体近旁,发现脚边有一堆灰烬,应该是焚烧的纸钱。
不久之后,二人分散,背道而驰。
僧人沿着土路往北,他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红土路,和道路两旁上百座新建的坟茕,转身面对易亦离开的方向,五体投地。
而易亦,又足足走了两天之后,终于看见了一抹绿色。
那是临近寨卡部落的时候,在部落外有一片坟地,坟地里大大小小都是坟包,却没有墓碑,有些坟只盖了薄薄一层土,尸体显露在外,没有皮肤,也没有腐烂。
在一个路旁的坟堆上,从干燥泥土的缝隙中,一株小小的杨树苗,艰难地破土而出,吐露着一抹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