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无数宫人的面,少雨犹豫着,她总算做到千呼万唤始出来。从这一刻起,再也没有一个宫人胆敢在背后耻笑她。
可迎面撞入宣帝热切的目光,她却不由地垂了头,两靥飞起浓浓的红晕。
不是情怯,而是隐隐有那么一丝羞愧。
他待她,是以诚相待,可这一片挚诚,她竟不动声色晓以利用。
“臣妾……”
宣帝见她怯怯的涨得小脸绯红,横波清剪的眸子里似泛起一层薄薄的水汽,心头一阵暖和,便壮着胆子上前一步握住她冻得冰凉的纤手。
就如同第一次他在如是楼紧紧握住她,少雨并不感意外。
只是在刹那,还是会有那么一丝怅惘。
也许在云阳之外,宣帝将会是最后一个拥有她的男子了。而阅尽春色如宣帝,却还有的是来日牵尽后宫无数佳丽。
那一瞬,她忽然感到软弱。
沉浮于深宫,无依无靠的软弱。
任她心里再要强,看得再通透,也只不过是想要被人疼着,只不过是想要被人宠着。
太和郡主说的又何曾不是,离了顾云阳她什么也不是。原来与自己最相知的,不是最亲最近的人,而是处处算计自己的敌人。
“屋子里头暖和,把呢羽褪了罢!”
琴香躬着身子替宣帝除去大氅,他只穿着五色簟文的缂丝团袍端坐在春凳上。那春凳与胡床一般高,上头铺着以金线描绣的喜花坐褥。
不大不小,正巧能坐得下两个人。
一想到要脸对着脸,肩并着肩挨着宣帝而坐,少雨只觉面上如火烧一般烫得炽人。
她只得垂了头当着宣帝的面解开那领厚厚的大红羽毛缎斗篷,露出琵琶襟小紧身,淡青的衫子映着那白里透红的小脸,清新的如同嫩竹含新粉。
“过来坐。”
宣帝略挪了挪腾出小小一方位置,分明就是想贴得近挨着少雨而坐。少雨忍住羞怯,纤手却紧紧抓着素色的群幅往春凳的一端侧身坐了。
“靠近一点。”
“是。”
“再靠近一点。”
“嗯。”
他是帝,她是妃。
不论是招她伴驾,还是招她侍寝,都天经地义,无可厚非。若是换了洛妃,哪里还消他细说吩咐。便是温柔敦厚如冯昭仪,也晓得知疼着热的坐了过来。
末了,见她始终不肯上前挨近一些,宣帝只得张开臂弯将她带入怀抱中,叹了口气:“你为何总是如此羞怯呀!”
他竭力使自个儿的声音保持平静,可语调里满满都是无奈,就如殿外一望无垠的天空,无边无际,只有飞雪萧萧飘落。
少雨恭顺的依偎着,任由龙涎香兜头兜脑扑面而来。今儿这香,不止是甘甜,更像是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清愁。
她只轻轻一嗅,便觉鼻子一酸,眼泪涌了上来。
“君上待臣妾这样好。”
“朕心里却很惭愧。”
一想到她初初入宫,他就冷落她,不待见她,甚至在她侍寝的初夜羞辱她,宣帝心中愈觉愧疚。
自此以后,再不能够以己度人了。
“少雨,只因是你,朕总算晓得什么是柔情似水,什么佳期如梦。”
儿时读过那么多的诗,宣帝十有都能过目不忘。并不是他天赋异禀,他只是比寻常的孩子更为刻苦。
当表哥顾云阳和堂妹太和郡主两个能够在漫天的风雪里自由自在的撒欢、堆雪人、打雪仗,他却只能够枯坐在瀛海内听师傅讲经筵。
十年寒窗苦。
少年天子,背负的不仅是母亲顾太后殷勤的祈盼,更是家国天下的任重而道远。
每每在他课业之余,唯一的乐趣便是把玩词赋,这首《鹊桥仙》是他极喜的。只可惜,那样深沉的一份情,洛妃不懂,冯昭仪不懂,后宫无数嫔妃皆不懂。
“君上是说《鹊桥仙》么”
见宣帝一直含笑注视着她,目光眷恋,极其温存,少雨不忍再顾,慢慢的别开脸。
偏折煞有情人!
她的柔情似水早已许了云阳,这么快就要和宣帝佳期如梦么
少雨的声音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