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生,还那样长,可自她入宫那日起却早已认定,已经结束了。
可偏偏命运的长河再拐了这么一大弯之后还来不及归于平静便又陡转急下,她什么都料到了,就是不曾料到,她会一步一步卷入后宫。
更令她措手不及的便是宣帝虽行事过于耿介,却不是暴君,他不仅是谦谦君子,待她也算得上是温润如玉。
她不想将他放在心底与云阳一同比较的,可她,却在一次又一次与他相谈之后,渐渐的也会感到欢愉。
当一个人,能令另一个人能常常感受到快乐。
喜欢便油然而生了。
倘若有很多很多的喜欢,她有这个经验,很清楚的知道那将意味着什么。
“不,不会的,不会的。”
“小姐,什么不会不会什么”
小容见少雨直摇了摇头,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双手往案几上一扫,很是不解。自小姐立志成为宠冠后宫的嫔御之后,她的心思不仅越来越令人难以琢磨,连行为也变得怪异反常。
有的时候,小姐分明浅浅的笑着,可更多的时候,小姐短暂的笑过之后,便越来越沉郁,越来越哀声叹气。
“我那只萧呢,该练习吹曲了。”
“搁在炕桌上呢。”
“给我――”
小容连忙从朱漆的炕桌上取了那只凤萧,正欲摊开双手想要递给她,少雨一反平日的慢调斯理,猛地一把拽了过来。
她死死抓住那柄凤萧,就如同死死抓住一棵救命的稻草,过了许久,才在缓缓地往支窗底下坐了,任纤指一点一点按住那指甲盖大小的气孔,慢慢的吹了起来。
那萧声低吟婉转,窗外时不时又有乌鸦“啊啊”叫着,沉郁得令人无法展颜。
吹到断肠时,春山眉黛低。
但愿一切的一切仅仅只是欢愉。
她的生命里已经有了云阳了,那一颗心也太渺小,渺小到只能容下一个人,若另一个人在这个时候挤了进来,那么,她该如何自持呢
是将她分成两半,还是有一个人,注定要从她的心里面被挤了出去。
不不不,那是断不能够的。
君上,怎么能够跟云阳比……
拖着罢,就这么拖着罢,若是上天垂怜,便多宽限她一些时日,让她再想一想,再好的想一想。
平生第一次,在破门而来之际,想要逃避。
然而,却是无处可遁。
那一幅楹联,像一场急时雨,令苦苦等候的宣帝如久旱逢甘霖。宣帝望着大案前那幅清丽的簪花小楷,只觉跃然纸上的是少雨吹气如兰的温笑。
他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寻问道:“宋才人还在写楹联么”
“回君上,”郭华心中狂喜,心道这回可到使尽浑解数巴结讨好的地步了:“奴才离开那会儿,才人娘娘已回屋子弄萧了。”
“她也懂萧”
“十日里头,有七、八日都在支窗底下吹曲儿呢!”
她喜的,也正巧是他喜的,老天,她到底有多少钟灵毓秀……不论德言容工,她都是这宫里出类拔萃了,还偏偏合他的意。
宣帝抽身便从什锦阁上取了那柄龙萧,金镶玉筑的龙萧,巧夺天工,红宝石镶就的龙睛,目光滟滟,泛着璀璨的红光。
那样绚烂夺目,却不及他眼里那一分的灼热:“传朕旨意,召宋才人至瑶台。”
天下之大,知音难求!
不论是洛妃的美艳,还是冯昭仪的贤德,搂着每一个软玉温香的夜晚,宣帝却一直觉着,后宫美人虽多,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那一点点,他曾以为不必在意的。
可眼下,当他遇着了,却开始明白不得不在意。
瑶台
成群的宫人齐齐的跪在瑶台大片大片的苍松翠柏之下,少雨端坐在轿内并不急着下轿,凭这些个人怎么叫请,她都置若罔闻。
直待那缕甘甜的龙涎香扑面而来,少雨才在宫人的搀扶下娇弱无力的下了轿。
宣帝长身挺立,披着玄狐狸皮风帽大氅,站在明黄的华伞之下,终是向她伸出手,露出一线袍袖,温和道:“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