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若低了头:“汀州至中京万里之遥,家中仆妇多是当地出身,我们回乡,却不忍让他们离乡背井,行前便都散了去。只有老管家一名同来,孤身一人,陪了楷敬自小长大,和家人无异了。”
碧彤点头:“君若果如当年心怀怜悯。”又道:“老管家虽衷心,毕竟年迈,怕是力不从心。我府中恰有一批新来的丫鬟小厮,正要分到各处去,明日就捡伶俐的送两个来。今晚先将玉儿暂且留下吧。”
又回头向身后那个提灯笼的小丫头说:“你且先留下。”又向另一个:“你去找宋福,就说是我说的。姨奶奶一切用度与我相同,表小姐和妙菡一样。并让刘春在新来的那批丫头小厮里拣伶俐的送来。”
只见玉儿脆生生应了一声,另一个小丫头飞也似的跑出去了。
石青听得这话,心中一阵激荡,不知该如何形容。这样一来,银钱上再无压力,心上一块大石瞬间飞去。但又觉欠人家太多,点水之恩尚需涌泉相报,这样恩情又该如何是好?心中角落处又有个小小声音说道:“明日见了你那妙菡表姐,无论她怎么样,你都无话可说了吧?”石青轻轻摇头,将那小心思挥去,告诫自己实在不是清高的时候,没有资本,玩什么性格!当下只以感激的眼神看向姨母。
碧彤正握了君若手,轻声说道:“姐姐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我一奶同胞,那些话又有什么好说的?小时候自有父母疼爱我们,现在二老都已不在,自然有姐姐疼你。君若一切都不必担心,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你所受的那些委屈,都已过去,不要放在心上。你我尚有几十年光阴,这太平盛世,繁华中京,何不快活度日,颐享天年。”
君若闻言,更觉委屈,那泪水如开闸之水,狂奔而出,伏在碧彤肩上抽泣不止。
碧彤像已料到,轻拍君若后背:“哭哭也好,我们才见了不过半日,你那泪水几乎没有断过,这次一下哭完,可不许再哭了。你自幼身体单薄,哪里经得起天天这么个哭法?你就算不关心自己,也想想青儿,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岂不独留青儿一人在这世上?虽说还有我这个做姨母的,毕竟比不了亲生母亲。你就忍心看自己亲生骨肉受苦?过两年等青儿大了,我们给她找个好人家,不多久你就能抱个外孙,岂不是美事?——那么些开心事等着,君若你何必如此悲切?”
君若听了这话,渐渐止了悲声,只余红彤彤两只眼睛。
碧彤笑道:“看这眼睛,小兔子一样——玉儿你还愣着,快去打盆热水来给姨奶奶敷敷眼睛。”
说着在屏风后的椅子上坐了,拉着君若的手说起体己话来。一会儿玉儿将水打来,碧彤亲自拿热巾给君若敷了眼睛,看那红肿下去不少。才站起身来,又嘱咐几句,并对石青点了点头,施施然离去。
石青见母亲实在劳累,也不愿再说什么,只让玉儿服侍母亲到东屋休息。待梳洗已毕,再去看时,见母亲依然安睡。便回了西屋,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此时月上西窗,照的床前白花花一片,石青抬右手放在月光中细细看去,指尖细长瘦削,在月下惨白寂寞。周围一片静阒,连虫鸣亦无,偶听见风过花丛的声响,很是喧闹。
石青开始回忆今日所见所闻。
姨父身居重位,却极少言语,宴上只见姨母主事,可见这漕都府内全凭姨母当家。这对她们母女来说未尝不是个好消息。
妙菡表姐定是日后自己接触最多之人,可惜性格和自己相差太多,我觉她娇气,她觉我乡气,现寄住在人家家中,以后只得能忍则忍,万不能让人家讨厌。
依明表哥倒一看就是个温文雅正之人,只不过和自己关系不大。
那顾言表哥虽其貌不扬,却实在有趣。官宦子弟却立志经商,也算个奇人。不过和奇人相处,定会发生许多经验之外的事,还是少接触为妙。
又觉得自己母亲和姨母一奶同胞,性格却相差实在太远,也算一件奇事。若母亲有姨母这样性格,自家还说不定是什么模样,或者自己也可站在母亲身后,做个妙菡那样的小女孩儿。
想来想去,又疑问丛生。
姨母待母亲如此之好,姐妹情分如此之深,母亲困居汀州十载,怎么从不见姨母差人问询?不要说平时没有书信往来,就连逢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