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从莱山城驶向榆树镇的客车,活像只行将就木的老牛,吭吭哧哧,东摇西晃,前颠后簸,忽紧忽慢地爬行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看样子不把满满一车乘客的骨头架子摇晃零散了,它是咽不下这最后一口气。几个经不住折腾的乘客先后把脑袋使劲伸出窗外,“哇哇”地向路人炫耀他们今天中午到底吃了哪些山珍海味。
韩家栋坐在车子的最前面,心潮彭湃,浮想联翩。他不停地猜想着蓝天秀是胖了还是瘦了,盘算着是该把她接回黄泥沟守在一块过日子,还是带着她回到省城共赴美好前程。他还多次地想象着雪儿的模样,长得到底是像蓝天宝,还是像吴有爱。他还想到蓝天秀和林建军的孩子,屈指一算,也有三岁了;可胡岱在信里并没有提到这个孩子,莫非又出了什么意外?当透过汽车挡风玻璃终于远远望见南边灰色的莲花山的时候,他的心激动得更加厉害。
就在昨天,韩家栋突然收到一封信,急忙掏出信瓤看了起来。写信人尽管把老祖宗发明了几千年的方块文字写得是歪七扭八,东倒西跌,大的大,小的小,但意思却表达得十分清楚——
亲爱的老舅:
您好!好多年没有见面了,我们都怪想您的。有个消息不得不告诉您,林建军前年和一辆汽车撞倒一块儿,没有撞过汽车,壮烈牺牲了。俺爹和俺娘今天下午去林家庄看俺妗子去来,证实上面的消息并不是谣传。俺妗子现在带着雪儿过日子,苦着呢(她肯定是在等着您回来,尤其是俺爹坚决这样认为)。俺爹俺娘的意思,俺四姨夫也是这个意思,您就别再赖在省城啦,抓紧回来吧!!!
此致
敬礼
外甥 胡岱
1988年12月10日
他看完信后,百感交集,直挺挺地站立在办公桌前,整个人像凝固了一样,久久没有动弹。他遂决定立即辞去正在供职的大红鹰纸箱厂的工作,明天就回去,并且不再回来了。但他转念一想,最好先回去看看情况再说,不然对十分器重他的老板唐丽霞也不是个交代。
来大红鹰纸箱厂之前,工友们知道韩家栋就要另谋高就,马上去为一个漂亮的女老板服务,好像已经看见他俩偷偷钻进桥洞里或树林里去偷欢野合一样,个个兴奋异常,七嘴八舌开起了玩笑——
“韩哥此番前去,定是人财两收啊。”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小韩可别掉进温柔陷阱,既被劫才又被劫色。‘莫斯科不相信眼泪’,万一被人家掏空了身子一脚踢出来,千万不要想不开。”
“走投无路的时候我们不管,发了大财可别忘了咱这些穷哥们啊。”
那嫉妒之情溢于言表,个个仿佛叫花子瞪着大眼隔着窗户瞧人家酒山肉海吃大餐,馋得哈喇子流了一下巴。
这时候,等外出催要货款的唐丽霞一回来,韩家栋接着把准备回家一趟的打算告诉了她。唐丽霞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还笑呵呵地嘱咐他,忙完了抓紧回来,这里可离不了他。她还问是不是安排个人陪他一块回去,但被他婉言谢绝。他归心似箭,恨不得插翅立刻飞到蓝天秀的身边,晚上便外出买了一些东西,做好了回家的准备。
唐丽霞年近三十,细高身材,风韵犹存,早几年就跟着前夫从百里开外的家乡来省城打拼。可她做梦也想不到,她前夫的发达之时,就是她的痛苦之日。这小日子总算一天一天地好起来了,可她前夫温饱思淫欲,赶时髦搞起了小蜜,和他那位浑身白得像面粉、嫩得一掐一汪水、只有十**岁的漂亮女会计好上了;直到那女孩大着肚子以死相逼,她前夫走投无路提出离婚,她才大梦初醒,但为时已晚。离婚时她前夫“死猪不怕开水烫”,口口声声要命一条,要钱没有,法院最后只好判决住房和纸箱厂归她,而让她前夫净身出户。她从前一直在家相夫教女,在她前夫特意“照顾”下,从未参与过纸箱厂的管理,甚至连厂子都没大去过,后来才知道好不容易争来的纸箱厂不过是块烫手的山芋。由于她和前夫闹乱子时纸箱厂疏于管理,当她接手时整个厂区一片狼藉,既没有活干,工人们也几乎全跑光了。她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把活揽来,把跑掉的工人哀求回来,谁知道要原料没原料,要资金没资金;尤其让她束手无策的是,那些看似老实巴交的工人,我行我素,全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