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当耳旁风。真是“按下葫芦瓢起来”,就像大个子盖了床小被子,顾了头,顾不了脚。她走投无路,只好把她娘家整日游手好闲的弟弟叫来帮忙。谁知她弟弟实在不争气,哪里是来帮忙,纯粹是来添乱。他来了不长时间就招来一伙留着长发和胡子、穿着大喇叭裤的狐朋狗友,天天喝得东倒西歪;前几天还为了一个小妮子争风吃醋而闹了内讧,互相打得头破血流。她一气之下就把他撵回了老家。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正在她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准备把纸箱厂以跳楼价格转卖给她前夫的时候,韩家栋突然从天而降,才让她喜出望外。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韩家栋还是单身一族,尤其让她心猿意马,想入非非。
唐丽霞对副手韩家栋一直言听计从,首先根据他的建议把聪明伶俐的马亮从大鲁班建筑队挖过来当起了生产部长。而韩家栋则甩开膀子,对纸箱厂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治理整顿,动员从小一上数学课就头疼的唐丽霞兼任了会计;适当提高了业务提成;他还亲自担起了很容易发生跑冒滴漏的采购工作,并把占着茅子不拉屎并且屡教不改的技术部长和业务部长一块开回了老家(这两位年届不惑之年的老部长,原本以为新老板离了他们一天也玩不转,屡次犯上作乱无非为了提高点待遇和进一步巩固自己已有的地位,做梦也没想到饭碗子被踢哩喀嚓给砸了);他还从齐天大圣之父周老板那里借来几万块钱,解决了令唐丽霞一筹莫展的资金短缺的大难题。他牛刀小试,四两拨千斤,只有区区四五十人的小小纸箱厂,终于起死回生,渐入佳境。既是为了对他表示感谢和鼓励,更是为了能够把他长久地留在自己的身边,甚至是考虑到两人迟早会有不分彼此的那一天,唐丽霞向他及时提出了年底利润分成,他俩一人一半,而他则由衷地抿嘴一笑,说她永远是老板,他永远是她的部下,趁人之危不是他做事的风格。唐丽霞由此对他更加喜欢和敬佩。
客车终于跑到了林家庄。
韩家栋提着一只鼓鼓囊囊的黑色人造革提包,再次走进蓝天秀的家门。蓝天秀正坐在屋里偎着取暖炉磕玉米,已有四岁的雪儿身穿带花红棉袄和蓝棉裤、头扎羊角辫,正亲昵地趴在她的后背上,伸着两只小胳膊,用手扳着她的肩膀,聚精会神地听她讲故事。见韩家栋突然进来了,蓝天秀往背后伸过一只手把雪儿扶住,然后慢慢站了起来。
“你咋来了?快坐吧。”蓝天秀两眼盯着韩家栋,迷惑不解地问道。“听大姐说你有好几年没回来啦。”
在省城连续几年,韩家栋连过年过节都没有回来过,每年都积极报名留在那里看护工地,原因自然是多方面的——既有经济上的考虑,又有参加函授学习的需要,更为重要的是他回到家里也是孤苦伶仃。
“我——”韩家栋见蓝天秀说话的口气和表情都极其平淡,并没有像他来之前所想象的那样热烈和惊喜异常,一时无所适从。但他很快调整好了心态。毕竟几年没有主动关心过她,难免让她伤心;再说,雪儿已经大了,当着她的面,她或许觉得不便过于亲热。“不是收到胡岱的信,我还会一直蒙在鼓里,哪里会想到——”
“妈妈,他是谁,是爸爸吗?”雪儿抱着蓝天秀的双腿,仰起稚嫩的小脸,两只大大的眼睛充满了迷惑和企盼,稚声稚气地问道。
在这之前,逐渐懂事的雪儿对小伙伴们都有疼爱自己的爸爸羡慕不已,不知多少次向蓝天秀撒着娇问她外出的爸爸为啥还不回来,而蓝天秀每次都是充满酸楚地抚摸着她的头说,快了,快了。
这时候,韩家栋多么希望蓝天秀高高兴兴地告诉雪儿,他就是她的爸爸,她爸爸终于回来了。可是,蓝天秀却不假思索,毫不含糊地回答:“不是爸爸,是叔叔。雪儿乖,爸爸会回来看咱的。”
韩家栋心里“咯噔”一下,原本激动不已的心再也不敢乱跳乱动。那饱满的、亢奋的充盈着他整个躯体的另一个看不见的他,曾无数次地试图挣脱**的束缚而先行一步提前赶到这里,而此时此刻却完全疲软了,萎缩了,如同一只活蹦乱跳的猫被当头一棒打昏在地,动弹不得了。他终于意识到,他来之前的如意算盘完全打错。
韩家栋赶忙拉开所带来的提包,给雪儿拿出了一包点心和一包糖果,还给她拿出了一件粉红色的棉猴,并亲自给她披在身上,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