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荒谬
整个世界正在扭曲,失去了绝对的几何规範,如水藻般缓慢而没有逻辑地飘动摆荡。
连颜色都开始纷乱,跳脱根深蒂固的定义,每个线条都急着找到全新的自己。
然后,一个急煞,突然静止,几乎没有喘息的间隔,画面开始收缩,以追逐的姿势不断朝背后躲去,就像坐在子弹列车的驾驶座,将油门催到破錶,彷彿急欲前往某个不知名的目的地。
今晚,是我第一次弹奏『raindrop』。
萧邦降d大调,第十五号。
等待什幺?我在等待什幺?
空蕩蕩的,节奏感绝佳的寂寞,一小节随着一小节不断撞击着胸口。
焦躁什幺?我在焦躁什幺?
黑暗不断扩张,好强烈的空虚啊!明明什幺都失去了,那血液里塞满的又是什幺?
为什幺心脏每跳动一下,就有股堵塞的郁闷感在累积?为什幺每按下一个琴键,就有一块块湿润的画面塞进眼皮?
不敢闭上眼,那只会让一切更清晰,不敢停止弹奏,我只能盼望这串力道极强的音符能沖散那些镜头的完整性。
没刻意阻拦眼泪的去路,说不定那反而可以替我分担一些什幺,例如弄花妳手写的字迹,例如让照片上的妳模糊到不行。
虽然我一度以为,就算一切全被烈焰吞噬,我的世界仍然会是天晴。
没想到,不过是一次不经意的偶遇…
雨,下进了房里。
一瞬间转急,彷彿所有的情绪都在旷广的空间中旋动,吸饱了属于曾经的味道,藉由反弹的瞬间,吞噬了墙上那一整片早已被我丢到角落的照片,过去的快乐与此刻的痛苦都还留在原来的位置,接着反射,汇集在我的胸口左边。
犹如一把把锋利的剑,穿刺、搅剐、分解,惨不忍睹,碎烂成一片。
在血肉模糊的一摊残骸里面,好像有什幺应该要存在,却没有存在的东西,一时之间我也说不出个切确的名词,只好继续疯狂敲打着琴键。
肘关节、腕关节、指关节,像要将接下来的思绪拨乱一般,不断晃动、不断游移,迅速且精确地找到关键,然后用指腹重重碾碎,随着哀鸣,毁尸灭迹。
就在琴声即将走至最后一小节的同时,壁炉上好像有什幺东西重重摔下。
我的情绪与琴声,就这幺硬生生被遏止。
一团不断改变形状的莫名物品在地板上蠕动,因为卡了层煤灰,看不出其真正的颜色。
接下来什幺也没发生,它只是不断地扭动并且改变形状,我决定继续弹琴,不予理会。
乐音接着骤起,完整,停止。
我闭上眼,深深喘了一口气。
当我在次睁开眼时,那团诡异的东西竟然变成了一个人形,令我惊慌的是,那看上去,很像我。
一件随意套穿的衬衫,习惯的刷白牛仔裤,仍是一身的煤灰。
他盯着我笑了,眼神带有一丝满意,接着开始移动,朝我的方向走了过来。
我很害怕,却怎幺也无法离开原地,双腿不听使唤,彷彿已经不是自己的一样。
终于,他离我不过三十公分的距离,我低下头,避开那双有点熟悉又非常陌生的眼神。
久久不发一语,是一阵空荡的安静,我觉得不妥,慢慢抬起头。
他的视线不在我身上,而是琴键上那滩,从我胸口剐出的,鲜红的残渣碎削。
接着转身,朝壁炉口的火燄中走了进去!
一阵浓如徽墨的黑烟笔直朝空喷去,伴随的是一圈极度刺眼的白光,令我不禁撇过了头。
待一切恢复平静,房里仍然空荡,彷彿根本没发生过任何事情。
一直到盖上琴盖,我的注意力才又回到了那滩血肉模糊。
此刻我才发现,那该出现在这团残渣里的是什幺。
结痂,从旧伤中挖出的这团血肉里,没有任何结痂的碎片。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