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过 两个人的生活
这一块应该是左眼。
这一块有条清楚的稜线，也许是下巴边缘，或是耳朵的涡纹。
我还在思考，妳已动作敏捷地出手拼中了嘴唇，侧过头看着我笑了笑，妳的笑总会把双颊堆得好高，连眼睛都瞇成了一条线，就像一只乖巧的猫咪。
我摸了摸妳的头，继续思索着手中这块拼图。
这份两千片的拼图是妳买回来的，抱歉我一直太忙，到现在才终于有时间一起完成。
根据盒子上的图，这是一幅沿海风景的油画，整体的基调稍偏暗色系。
不是一片深蓝汪洋，而是一对情侣互相靠着坐在沙滩上，女孩拿了只螺贝贴近耳朵，仔细欣赏着那传说中的海潮声，而男孩的眼神似乎正落在地平线上，充斥着一股遥远的空洞。
镜头由海的那端开始描绘，所以只有图的底部堆积着一小块的白色浪花，大部分的空间都被男孩和女孩佔去，只有几点零星模糊的人影填补着多余的背景。
天空从白色、灰色渐层到浅蓝，油画颜料的独特黏性，成功营造出细腻的亮度变化，让我们在拼图的时候更有迹可循。
妳拼得很快，这对热爱拼图的妳来说本来就是熟练的休闲活动。
这一向是我的弱点，对于重组逻辑方面的东西，我总是没办法很快速地察觉到一些事情的关连性，更无从判断起，哪些部分才是重点。
比起妳我真的没什幺用，既不浪漫也不懂得什幺惊喜，而妳总是记得任何值得纪念的日期，就算不用在月曆上涂满红色的星星。
平常傻傻的妳会突然精明起来，觑準时机，将一尘不变的生活添上新的碎片，让自以为完整的美丽更加美丽。
每每妳用那如猫咪的笑脸说出『一起』，我却总是转过身去，留下关于『改天』、『下次』、『有机会』之类的字句。
或许我是在逃避，掩饰着我的无力，怕妳发现原来我没那幺有趣，怕过程中充满太多静音的情节，那样的沉默会让我熬不下去。
可我怎幺偏偏没察觉，妳根本不在意日月潭的风景，妳也不是关心那间餐厅好不好吃的问题，想逛街并非是衣柜里总是少了那幺一件东西，想泡汤也不是因为天气太冷的关係。
妳想强调的，只是『一起』。
剩下三片，两片在妳那，一片在我的手里。
妳用一贯的频率，一贯的节奏，完成了女孩沉醉在螺音中的表情。
我将最后一片紧紧握在手里，迟迟没有将它嵌入男孩的眼睛。
妳看着我，再次露出猫咪般的微笑，靠过来，轻轻地搂住我。
这时候我早已泣不成声，握着拼图的手不断地在颤抖，泪水滴在图上，彷彿真的海水，又涩又鹹。
妳吻了我，开口说，『已经够了。』
然后握着我的手，将那最后一块，按下了缺缝中。
顿时整片拼图发出蓝色的极光，强烈得将妳全身都融了进去，我被逼到墙边，强忍着不想闭上眼睛。
但最后，妳仍然消失了，随着光的幻灭，带走了妳最后一抹身影。
我跪在一旁，只想在这片拼图被尘封起来之前再好好看一遍。
图里的女孩表情甜得可以，可以完整的想像出，那螺贝中隐藏着多幺动人的旋律。
这时的男孩，完整的眼神已经不像是望着彼方的地平线，而是在镜头之外存在着一面镜子。
男孩的眼中，永远只有自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