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空白的信
好像不只『blank』,而是这整条街都充满着仿巴黎风的造型建筑,就好像实际把巴黎的某一条街道完整的挖过来一样。
『blank』咖啡厅坐落在这样的转角,木板招牌看得出重新上色过的痕迹,悬挂在鏽迹斑斑的雕花铁桿上,随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二楼阳台,盘着栏杆向下垂落的植物,我无法準确地说出她们的名字,那扭曲环绕的枝茎缠了几圈,末梢轻吻着红砖地板,彷彿沿路上被什幺迷人的风景给吸引,但最终仍不得不坠落一般。
圆形铁桌上披盖着米白色的棉质桌巾,廉价的玻璃艺术瓶上斜倚着玫瑰,看不出究竟是含苞亦或正面临凋谢的窘境。
想到这不免有点心酸。
那杯darjeeling仍飘着烟,醇厚温热的香气缓缓入喉,是我此刻能均匀呼吸的原因之一。
空间交叠的错觉,把周围的一切全转成了法语发音,一股浓浓的陌生气息爬向每一条神经。
也许是因为左前方,那拥有蓝色瞳孔的男子,彷彿一片沉郁的大海,要将眼前所有的感觉全然吞噬,回归到最原始的冰点,视线如冰柱般扫过对街,然后停止在找不到切确座标的焦点上。
也许是角落的那女子,眼睛周围上了带有亮粉的淡色眼影,一披纯净自然的褐色长髮,极少数的金色髮丝藏匿其中,就好像怎幺猜也猜不透的秘密。
泛粉红的白皮肤,勾起咖啡杯的姿势优雅淡薄,毫无一丝多余,让人不自觉深深着迷在如舞蹈般的动作。
若要佔领这种女子的心房肯定得花不少力气,而过程想必是令人充满遐想,神秘又刺激的爱情史诗。
「如果对方是这样的女人,或许…我稍微能够体谅…」
天空摔进了一滴墨,晕开成一片灰黑,充满中世纪古典韵味的煤气街灯缓缓亮起,像一位睡眼惺忪的小孩,努力地想看清这个世界。
眼眸深邃的男子燃起了一支菸,兀自啜了几口,便宣判它的死刑,将无辜的菸一头砸死在大理石菸灰缸。
一直以来我就极度厌恶香菸,除了呛鼻的焦油味,那脑浆是如此地空洞细碎、惨不忍睹,血流乾时的那一丝哀鸣,更是恶臭凄厉。
褐髮女人似乎跟我一样,于是她用戴着黑色丝质手套的右手捂住了鼻,也轻轻闭上了眼,静静等着那一团浑沌从她面前飘过。
起雾,画面像被点选了模糊特效,向四周晕开。
看不清郁蓝瞳孔,象徵式的菸味被沖散得支离破碎彷彿未曾存在过,男子此刻只剩下一片剪影,连轮廓都脆弱得慢慢淡去。
女人的美貌同样模糊不勘,埋进雾里的迷幻却意外地增加了神秘感,越是无法看清,就越是加深探寻的渴望。
只是为什幺,女人闪烁的眼影,这时看起来却像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挂在眼角,不忍落下。
接近深夜,除了空了的透明茶壶,眼前的白纸与下午相比只前进了一行,而且是无关紧要的文字,拼凑出的无关紧要的句子。
虽说是透明,壶壁上仍被茶垢撕裂出永远无法痊癒的伤口,就算再用力地刷洗,就算用再强的清洁剂,就算…已经结痂。
它还是在那。
我突然想起买了好久都没用过的果汁机,突然好想听听它插上插头打开电源之后,旋转的声音是否依然清脆。
我揉皱了仅有一行的信纸,拿起帐单走向柜檯,付了帐。
离开时顺道再看了一眼那位风姿卓越的女子,这才注意到她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幅画。
暗色系的构图,油画的表现手法没有把一切勾勒得非常清楚,依稀可见一位穿着风衣的女子低着头,伫立在一根站牌边,应该是正打算做一场不知道目的地的远游,因为她的身旁摆了一箱行李,而且,只有一箱。
那幅画最底部的留白处写了一段文字:
『if i love until it hurts, than there is no hurt, but only more love』
压低帽子拿起行李,朝街的黑暗处走去,朝家的方向走去。
我一个人的家。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