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她知道,父亲的主公李抱真,与这泾原节度使姚令言,同出自河西陇右军系,且素来交好。
河西虽土地贫瘠、农事荒凉,却出产好马。宋若昭记得,一年前,姚令言送给李抱真几匹良驹,当时李抱真还邀请宋庭芬等一众幕僚观看打马球。
宋若昭当即向泾原军呼救,表明身份后,军士果然不敢怠慢,带她进入中军大帐。
本以为见到的是姚令言,却不料从素缣地图前转过身来的,是一位青年郎君。
皇甫珩初见宋若昭,微微有些诧异。眼前这女子,虽然横遭险情,却不似寻常妇人那般惶恐或沮丧。
她穿着青芜色的襦裙,赭石夹袄外裹着并不华丽的灰裘。头巾也许掉了,她的发髻有些散乱,堆积的雪花在军帐中的温度下融化,一些微小的水滴濡湿了她额前的发丝。即便如此,宋若昭的面上仍不见狼狈神色。她的双眸漆黑如墨,透着一股聪慧气,坦然的目光正充满了敬重尊长的意味,骤然触碰到皇甫珩的面容时,不由生出几分尴尬来。
宋若昭没有想到,泾师的主事将领竟如此年轻。她原本已将自己置于晚辈的身份中,这下倒不知如何寒暄了。
皇甫珩久在军中,见到的都是孔武而略显粗鄙的军汉,偶有地方州府遣来的营伎,均是冶艳莺浪的女子,他于宋若昭这般明净的红颜十分陌生。此刻见她清秀容颜上神情的细腻变化,他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扣着他的胸口。
他努力使自己操持着平静淡然的语调:“宋家娘子,天色已暗,请娘子与仆从在这军帐中暂且将就一宿,天明后我即遣人将娘子一行送往长安。”
不待若昭回应,他又向左右道:“传令下去,戊时三刻之后,我皇甫珩巡防全营,直至天明,有饮酒聚斗者,军法处置。”
宋若昭从怔忡中回过神来,品咂了皇甫珩的安置和传令后,心生感激。
皇甫珩对李抱真幕府客卿之女格外礼待,将自己的大帐让出来,也无不合常理之处。但他仍要众军士们知悉,宋家娘子被安置在自己的军帐中后,自己将彻夜在外巡查。
“此人倒颇为细心。”
“又或者是我枉自揣测。”
宋若昭的念头转来转去,但一颗心到底是放下了。
时至夤夜,待身边侍婢气息粗重、显然熟睡后,宋若昭轻轻起身,拨开毡帐,向外望去。
她的眼睛本已适应了帐内的酽酽夜色,帐外的营火倒刺得她双目一眩。
柝声响过,白日里闹哄哄的营地沉入酣梦。一顶顶简陋军帐中传出的鼾声,使这刀兵之所越发显得阳刚粗犷。
朔风停了,夜气只剩清冷,不再凄厉。皇甫珩披着御寒大氅,在不远处的篝火边徘徊,时而与亲随低语几句。
“他怎地也不寻个牙将的营帐歇息”
好奇的探究之心令宋若昭又看了一会儿,全然不顾探出帐外的鼻子冻得通红。
皇甫珩绕着篝火走了几圈,驻足,“噌啷”一声拔出佩刀。宋若昭只见寒光一闪,如流星划过。
皇甫珩转身,靠近篝火,慢慢地擦拭刀锋。刀再次入鞘后,他盯着火苗,闭上双眼,眉心拧紧。
宋若昭觉得,那不是困倦,而是满面的愁意。
翌日的告别平静如常,皇甫珩只叮嘱了护兵须亲眼见着宋若昭一行进入长安城的光化门,方可离去。
宋若昭迟疑片刻,鼓起勇气道:“吾等自东来,河北诸镇局势盘错纷杂。惟祝将军的泾师此番东征,诸事顺利。”
皇甫珩绷着的脸色微微松弛,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他二人只道萍水相逢、缘止于此,却不料在京兆尹府外竟能再见。
宋若昭一时有些恍惚,似疑心自己还在今晨的梦境中。呆立之际,皇甫珩倒先开口致礼:“宋家娘子,别后无恙”
宋若昭正要答话,周遭人群忽然喧闹起来,有生徒喊道:“李尚书的车驾到了。”
只见这些平日里看起来斯文儒雅的读书人,顷刻间便如逐食的鸟雀般围上一辆绛红色的马车。
礼部尚书李揆,由仆从搀下来。他已是七旬老人,步履略有迟滞,气度却轩昂潇洒,一身牙白的常服帛袍,更衬得他如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