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李隆基第一次唤萧江沅“将军”,虽语气不太对,萧江沅却听得甚是舒坦,心情也好了许多。她十分顺从地冲李隆基拱了个手:“臣的一切都是大家所赐,所谓官威,不过狐假虎威而已。”
这还差不多。李隆基腹诽的同时轻哼一声:“那将军以为,卢相公此事该如何处理为好”
萧江沅道:“臣以为,大家与其主动找卢相公澄清自己的想法,唐突又落了痕迹,不如暂且以不变应万变,先前卢相公既然能来询问,此后自然也能。只是……大家当真不是那个意思”
李隆基严肃了几分:“你方才不是刚问过,我何必呢”
“那……”
“你以为选官只看容貌和能力卢相公的能耐和价值,从来就不在庶务上。”
那选官还看什么萧江沅还是没想明白,却不敢继续问了,免得挨骂。
半个多月之后,姚崇回到了政事堂。见到了堆满桌面的案卷,他既没惊讶也没生气,好像早就知道会这样一般,这让卢怀慎更尴尬和惭愧了。
姚崇安慰地冲卢怀慎笑了笑,便让他去休息,自己则留下齐浣一人,有条不紊地处理起政事来。见卢怀慎一直没走,姚崇便让卢怀慎坐到自己身边,还把自己每一个处理完的案卷,都交给卢怀慎复核一下。
卢怀慎觉得,自己的心思已经被姚崇看透了。他不肯走,是因为他想看看姚崇的能力究竟强到何等地步,这段日子遗留的这样多的案卷,他是真的觉得很难办,他想知道对于姚崇,是不是也一样难办。
却没想到,还不到一个时辰,姚崇便把所有案卷都安排完了。因每一卷批阅完,卢怀慎都能看上一眼,他便知道,姚崇绝非为求数量而胡乱处理。心神震撼于姚崇的能力之余,卢怀慎自惭形秽,便去紫宸殿找李隆基去了。
齐浣怪道:“卢相公这是怎么了”
“年岁再大,脾性再好,也会有不甘心的时候。卢老不想只做一个‘伴食宰相’,却没有把握住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好好表现,我方才便是让他知道,一切只能怪他自己。”望着自己今日的成果,姚崇颇为得意,“齐郎君,我有一事想问问你。”
“相公直接问便是了,这么客气做什么”听姚崇突然唤自己”郎君“,齐浣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姚崇微微一笑,眸光如星光般闪耀:“我为宰相,比之管仲、晏婴,如何”
齐浣默了默,摇头道:“不怎么样。”
姚崇笑容瞬间一垮。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指了指政事堂外,又指了指地上堆成小山一般的案卷,不敢置信地道:“为何”
齐浣淡淡地道:“管仲和晏婴乃是古之贤相,他们所行之政策虽未能传诸后世,但在他们任职期间,能始终保持一致,想是可一劳永逸之万全良策;而相公所制定的法度虽好,却总是随时机的变化而更改,大抵是先天不足的缘故。相公的法度尚且不如管晏二人的国策高明,相公本人跟他们自然就更比不得了。”
姚崇认可齐浣的说法,却仍有几分不服:“那我也相当不错了吧”
见齐浣僵硬地摇头,姚崇道:“那你说,我是个什么样的宰相”
齐浣细细地想了想,不得不承认道:“姚公乃救时之相。”
姚崇扬眉哈哈一笑:“这便是了。救时之相,也不是谁都能做成的。”
姚崇正为齐浣难得的一句夸赞振奋又高兴,卢怀慎则跪拜在李隆基面前,郑重请求致仕。
为着姚崇归来,李隆基开心了大半天,还没等他松口气,就赶上了卢怀慎辞官。他和萧江沅相视了一眼,双双觉得:时辰已到。他若不趁此机会把误会澄清,恐怕就要伤了老臣之心了。
李隆基便没有立时应声,而是先双手将卢怀慎扶起来,让他同自己坐在一处,还亲自为他烹茶。等卢怀慎喝下一口,气氛缓和了许多,李隆基才笑盈盈地道:“卢公何出此言啊”
卢怀慎双手捧着小小的茶碗,低着头长长一叹:“老臣无能,多日来于国事有误,不敢继续忝居宰相高位,还请圣人恩准,让老臣辞官回乡。”
李隆基温和地道:“卢公以为,何为宰相”
卢怀慎道:“宰相者,百官之首也,须得能力超群,方可为众臣之表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