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卧了四五天之后,张延已经能独自下地走一走,不用姚玉茹在旁扶着他,但还是要姚玉茹在旁边看着,免得跌倒;活动的范围也越来越大,先只是在院子里,随后便出了院子,在边旁的林间田野走动,只除了不去院子后到山坡下那一小块地方。
姚玉茹暗自计算着日子,她不知道赫连琴在云中邬消失会带来多大的影响,是会提前还是推迟侯氏和尔朱氏发动内乱,只能假设那是不变的,两天前她问张延由长安回去云中邬大约要几天时间,最快要几天,张延默算了一下说了个数字;现在,张延必须上路的时间已经快到了。
她去收拾行囊,备好马匹粮秣,找李彦借了些钱,待黄昏时陪着张延外出散步,对他说:“明天一早你必须得上路,不然就来不及了。”
此前姚玉茹虽然还没说,张延心里明白,云中邬有事赫连琴也说过,提到侯泰山才是深藏不露的幕后黑手,他难以相信,也不得不信;而回去究竟能否改变局势,是把局势变得更好还是更糟,他没有把握,甚至他连这个疑惑本身也没有把握,“当然,不过你这里不需要帮忙了么”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状况同样帮不上姚玉茹什么忙,只是狐疑在赫连琴和姚玉茹两人所经历的未来里,自己到底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状况;他觉得自己对姚玉茹是有些喜欢的感觉,但反而不如姚玉茹对自己表面上保持着距离,实则有着隐藏着的依恋,从他醒来之后这几日由她照顾的点点滴滴可以感受到,以及再往前赫连琴还在时,两人的言语闪烁,好似欲盖弥彰,这是他想弄明白的。
“这里你帮不上忙,即便能做些事,重要性也不及你要赶回云中邬去敉平的事。”姚玉茹含笑说道,对于未来,她已经反反复复地想过,就欠此刻一个交代。
张延唔了一声,沉思一会儿,说道:“赫连琴提到有内乱,但还没有细说,既然你也经历,所以你知道究竟怎么回事,我回去之后应该由何着手才是最好的”
赫连琴其实说过,事无巨细地对他讲述过,但张延想在姚玉茹这里听到或许不同的叙述,既可以帮他下决心到底涉入还是不涉入这件事,也可以侧面知道姚玉茹对自己的点滴感受为何。
“这件事……”姚玉茹想对张延说她所见的关于这件事的一切,要开口时又觉得这件事的细处并不重要,甚至内乱本身也不见得是一定要阻止的,这是张延当初一回云中邬就流露出的念头,当时她不理解,现在则赞同得多,“简单地说,所有的羯人都想离开云中邬,却为谁是羯人的头领而争夺,他们感恩你们往前帮了羯人,但没法接受离群索居的日子,他们想要到外面去。因为他们的想法和你们是不同的,错不在羯人,而在
你们。”
这当然是个夸张的说法,张延一愣,说道:“外面四处是他们的仇敌,出去他们怎么生存得下来”
“是啊,你们是为了他们好,才画地为牢地自囚起来,可他们还是羯人,你们帮了他们几十年,并没帮他们变得不是羯人。”姚玉茹想的是,部族的一二头领就可以决定整个部族的未来,墨家主张非攻,但无论是尔朱氏还是侯氏,他们和墨家后人生活了几十年,一点儿也没受到熏陶,还是渴望以暴力征服为手段,墨家建云中邬保护羯人,这和养虎遗患有什么区别“如果你回去还赶得上,不要想着抓捕谁,杀死谁,而应该召开两姓人的首领,开诚布公地会谈,听听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可能的话,随他们去。”
张延也容易想得明白,思索说道:“所以你认为应该放任他们出去,因为我们维持着云中邬隔绝内外的体制,所以他们一定会内乱反抗,不如我们主动敞开云中邬,令他们自由出入”
姚玉茹这时想起资质远不如张延许多的吕绍在榆中所说的话,具体是哪一句她已经不记得,大体记得是应该拆除部族的藩篱,使人民成为国家的人民,而不是被所谓传统绑架的奴隶,以及永远是几个头领的私家奴隶;她先前没有觉得榆中赤亭戎和云中邬有什么相似的地方,此时却觉得差池相似。张延这次回去不论是遏制侯氏还是尔朱氏,哪怕揪出侯泰山来又能如何,那也只是使局势表明平缓一时,却会在今后酿成恐怕更激烈的冲突,因为压制本身是会积累仇雠的,不如随它去。
她这也并非要张延留在长安,而是建议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