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若恩没有回到他们住的院子里,宿在了隔着两个街坊的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空院子里,塞纳和兰道尔也在这里。这院子是一位愿意相信所有神灵的商人捐助的,眼下只有一排屋子和半个院子,以及三面围墙,未来募集到足够的钱之后会推倒这些建物,重新兴建属于阿卡夏教的神庙,也许太小了,还只该称之为神坛。
他一大早起来,在井中汲了一桶水上来,盛在敞口瓮中,这是最接近圣杯的容器,问兰道尔:“你参与制作过圣水么”
兰道尔有些羞涩地否认,告诉若恩在波斯的境内从未听过阿卡夏教徒需要经过入教的仪式,“我们生来就是阿卡夏教徒。”他不无怀疑地说道。
“不,阿卡夏教徒不是生来就是的,每个教徒都由不是教徒而成为教徒的那一刻,那是一个需要跨越过去的分割。”
“大概是吧,”兰道尔觉得有些生疏,“我没有经历过这个仪式,你要我也参加今天的洗礼么”
若恩想了想,摇头说道:“不,我们还是尊重过去的事情好了,你已经是阿卡夏的教徒了,不必参加今天的洗礼仪式。我本来想要你协助我完成制备圣水的仪式,圣水也并非天然就是圣水,需要教士按照祝祷的仪式来制备。”
“我可以学,这应该不太难。”兰道尔跃跃地请命,但也不是那么热切。在泰西封,他做的不是现在跟随着若恩做的杂务。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当一种信仰由一个地方传到另一个地方,到底应该保持不变的部分更多,还是顺应新的环境做出改变。这是一个从最开始就要考虑清楚的问题,实际上我还没有准备好。”若恩有些喘息,继续踌躇了一下之后做了决定,“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他将泥瓮搬上神台,面对着泥瓮闭目祷念,他可以念因五种元素之名,以及亚里斯如何如何,那是最省心的,不费什么力气,但他忍不住想,这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祝祷词么,这里的人们还不认得亚里斯是谁,水也是不认得;道理很简单,如果知道,“就不需要我来了。”若恩这么似是而非地想。
他自撰了一段新的祝辞,水是生命的本身,是生命谦恭低下的姿态,是对新的知识和永恒的逻辑的渴望,亚里斯和他所有同位的神一同赐这水以神圣的力量,使它洗涤人所共有的罪恶而获得新生。各种语言在他的祝辞里混杂着,分不出哪一种是主体,哪一种是依附,他想,凡是被言语固着下来的,总有偏差。
人陆陆续续地来,院子很快被挤得水泄不通,都是若恩头一天邀请来观看洗礼仪式的左邻右舍,以及预定要入教的三人的亲友。在安克雷差不多从未有过这样的状况,阿卡夏教在安克雷传播百多年,居民里教徒不过十之一二,通常来
的只有入教者自己和家庭成员,即便礼拜日也从来不到拥挤的程度。【… &最快更新】
今日将要入教的三人鱼贯地站在神台的一侧,面对着若恩,诚惶诚恐。三人中最年轻的牛庆也有三十来岁,是长安城中一位官员的庶子,居中的是贩卖布匹的商人沈石溪,四十来岁,接着便是足六十岁的老者吴桐,三人都不是若恩希望的人选,他还没有一个门徒,但这三人入教显然只是普通的教众,兰道尔也是如此。他们都并不真的理解亚里斯的意义,就已经是亚里斯的信徒,这太乖谬了。
若恩为这一天这一刻预备了许多天,虽然早就知道是如此,但真的到了这一刻,心中仍然失望极了,还没有一个少年聪慧得有如江望,同时又愿意加入他门下的。
他在瓮中沾了一指的水,蘸在牛庆的头上,念道:“因土、气、水、火和以太之名……”接着他便忘记了后面的祷词,这一部分他原本没打算另撰新词的,但预备好的内容却一下子忘记了,他停在原处,像是中了邪一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
兰道尔从后面扶住他的手臂,若恩这才猛醒,“亚里斯由水和土,在阿卡夏内使我们获得生命,籍着被祝福过的水的仪式,使我们回想活水的阿卡夏和诸元素在天庭的号角,在乐韵内我们借助水和土得以重生,用这水画十字,我们感谢亚里斯,并祈求他的助佑。”
他接着走向第二个人,布商沈石溪,内心澎湃,他想按照刚刚对牛庆来过的仪式重复一遍,但不论如何也做不到,既没法把手伸进泥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