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觉寺后面乱坟场边上的一间茅草屋里,道安行者专心致志地用铁著夹起一块小木炭丢进泥灰炉子里,炉子上悬着一个瓦罐,瓦罐中水已经开了,水汽推动着罐盖噗噗地作响。上座的位置胡图澄盘膝坐着,他歪着头望着道安行者煮茶,脸上略有嘲讽之色,但并不说话。
道安行者揭开罐盖,看了看里面沸水翻腾的状况,又盖上盖子,回身将提篮里的茶碗取出来,共有三个,一一地摆好。他直起身来对胡图澄点头微笑,接着一手拿起舀匙,一手揭开罐盖,以舀匙在水面掠过,避开翻滚的茶叶,单单舀出茶水,倒在一个碗里。那舀匙不大,连舀了三匙才够半碗,道安行者先将瓦罐从炉子上取下放在地上,然后端起这个茶碗,恭敬地起身走到胡图澄面前,蹲下奉上茶碗。
胡图澄接了茶碗,在鼻子下面近处缓缓转动轻摇,赏味三番之后,估摸着茶水稍微凉了些,这才浅抿一小口,在口中徐徐而试,接下着越来越大口,总共五口饮完,顿时热汗便涌出毛孔。
这时候道安行者已经又端来了第二杯碗,第二碗茶比第一碗茶色泽要更深些,闻起来香味却淡了,入口没那么烫,胡图澄大口地喝完,将碗还给道安。
道安行者取了碗回到炉旁,将已经盛好放置着的第三碗茶取在手中,又如前一般奉在胡图澄面前。胡图澄接了茶,闻也不闻,看也不看,便放在了座位旁的地上。
道安望着胡图澄的胸口湿了一大片,有些慌乱地说道:“师尊喝得还是太猛了些,喝茶该要从容些。”
胡图澄望着道安,轻轻摇头,说道:“茶是给人用来解暑的,不是用来演你所谓的礼。”
“有了礼的外表,知子之道才容易被贵人们认同,和茶原本是用来做什么的不一定相干。”道安语气谦和而坚持。“师尊的法术和神迹大概后继无人,弟子必须得要设计这类似的仪式,不然或许难以在贵人中走动。”
胡图澄哑然失笑,说道:“你倒以为繁琐些,看起来就是个有意义的仪式。”
“总不能坐以待毙。”道安微笑地应和,说到这里便停下,期待地望着胡图澄。
“我还是不见姚苌,你回去吧。”胡图澄收起笑容,肃然地面对道安,这是他们饮茶之前的话题。
道安行者望着胡图澄身后的墙壁,挺直身躯地坐着,既不说话,也不起身离去,僵持了许久,才开口说道:“姚景茂担心他族里大神官出手阻挠,那大神官神通广大,如果师尊不和他一同去的话,他多半对付不了,之前所有的努力就付诸东流了。”
“他不应和自己族里的神官对抗,而该晓之以理;借助我的力量去强压的话只会适得其反,这个道理他不明白么”胡图澄淡然地说道。
“他说机会稍纵即逝,出不得
错,所以请师尊出手协助。”
胡图澄冷哼一声,说道:“我本来不过是喜欢他儿子,以为姚兴可以光大知子之道,却一步步地变成了我要帮他。”
道安听胡图澄这么说,以为他已经松口,说道:“景茂已经在凤翔,他切切地期盼师尊尽快赶去和他会和。”
胡图澄摇头,“我没说我会去,我要留在长安,另有重要的事情必须亲为。”
“师尊在长安还有何事,可否交给弟子去办”道安十分沮丧,明知这几无可能,还抱有一线希望地问。
“你是个弘法宣扬的好手,可惜你不懂得法术。”
胡图澄的话如他所料,道安行者浅浅地叹息,无言以对,额头瘙痒,忍不住用手去抓。
“我平常不对人说什么,因为没人会懂得,但人年纪大了,仍是忍不住对人倾吐,哪怕听的人不懂得。”胡图澄脸上稍微现出些微笑来。
胡图澄说这话神情平静,语气里却透出显然的焦灼,这让道安莫名诧异,伏身下拜,起身说道:“师尊有什么想说的,对弟子说就是了,弟子不懂,只怪弟子愚钝,但弟子一定守口如瓶,不会对人说起。”
“人都贪爱自己的生命,我也不例外,但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活着。”胡图澄左手按在他袍服被打湿了部分的下面,望着道安,右手做了个手势,问道:“你说,我这算不算活着”
道安轻轻地咦了一声,想到自己刚刚瞬间的动念也被师尊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