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恭猛地推开企图拦阻他的两名黄门郎,其中一个夸张地仰天倒地,发出啊呀呀的惨叫声,走进启明殿正厅,便望见了正披阅奏章的皇帝。司马曜也听见门外的动静,正抬起头来看,两人隔得远远的目光相接,王恭端正肃穆,一往无前,司马曜则是闪躲开去。
瞬间王恭已经走到司马曜面前,躬身行礼后,便在他面前坐下,坐下之后直言问道:“陛下,你已经知道水军全数撤回的事了吧”
司马曜目光低垂,盯着手中的奏折,心慌意乱地扫了几眼,装出没好气地说道:“何时的事还没人来给朕禀报呢。”
王恭听出来司马曜语气背后的含义,显然皇帝即便不知道水军已经撤回,而知道一定会撤回的,这言下之意至为显然,也印证了谢石果然只是奉帝命行事,而不是他自行决断退兵的。而司马曜平时都自称为我,此时却用了朕,既生硬又显得别有深意。
“是陛下下令,让尚书仆射撤军的”王恭气势咄咄逼人。
司马曜丢开手中笔,手撑在案几上,尽力抬起头来望着王恭,说道:“不错。”
“为什么”王恭也倾前身子,手也按在了案几上。
“因为……因为甬东岛上的人民也是朕的人民,朕不想生灵涂炭,死伤无算,所以,还是别打了,另做打算吧。”
“陛下的仁慈之心,臣都感受到了,感激涕零。但打仗会死人,陛下没有意识到不打仗也会死人,不攻灭甬东岛,大晋的海域就无从安宁,他们攻入海边的郡县,劫掠财物和人口,官军与人民死伤累计起来也不是个小数字。今年他们甚至频繁地侵入江河,让内地也惶惶不安。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假如秦国收买了他们,他们为秦军提供舟船之力的话,有一天建康城下忽然出现大量的秦军,也不是奇怪的事!这不是危言耸听,就是未来数月可能发生的事!”王恭盯着司马曜的眼睛,边说,边留意他的神情变化,“这次出兵陛下当时是认可的,为何又中途改变主意,而不找臣等来商议一番”
司马曜的目光硬气了那么一小会儿,很快就变得柔弱,他避开了王恭的目光,语气也一样浮动地说道:“朕当时不一定考虑得周全,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就让这件事过去,孝伯,你不要再说什么了。”
“这怎么能就让它过去!”王恭一下子急得脑子都有些迷糊,抬高了声量说道。
“那么,孝伯,你是要治朕的罪么”司马曜反而冷静下来,沉稳地讽刺说道。
王恭冷汗下来,他身躯收回,变坐为跪,稽首一番,说道:“臣一时激动,冒犯了陛下,请陛下赎罪。”
“好了好了,没事,没事。”司马曜放轻松下来,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陛下,臣的意思是说,这件事固然
是陛下下的诏令,但臣不信没有奸佞在陛下耳边进谗言,那奸佞之徒是收了甬东岛的贿赂才设法编排陛下,说服陛下下达撤军的诏令。”
司马曜苍白的脸露出笑颜来,诚挚地说道,“孝伯,你多虑了,这次没人来说项我,是我自己的主意,你就别猜忌太甚了。”
“陛下,剿灭甬东岛实在关系重大,刚刚臣说关乎到建康是不是被暴露在秦军直接攻击之下,还不止如此,臣在北方做了一些安排,就等海路清晏之后,就可以择机而动,进可颠覆秦国,退可保大晋平安,而荡平甬东岛正是所有部署里关键的一步,这件事,我们非做不可!”王恭说得言深情切,但没有刚刚那么咄咄逼人了。
司马曜有些扫兴,他微微地蹇眉,问道:“什么安排”
“臣与长安慕容氏素有联系,许诺他们如果有意复国,我国可以提供支持。由海路出发,数千上万的军队和辎重在乐陵、范阳登陆,助力慕容氏在此集结旧部,对抗秦军,则我国江淮之地的压力陡然降低,而秦国陷入到内乱当中!而这其中最关键的便是我们可以做到远途投送这些兵力而无后顾之忧。”
“真是个……奇想,”司马曜脸色阴沉下来,有些厌恶之绪,“他们当然是对你说希望复国了咯”
“他们没有死心,不会死心。”
“慕容氏中的哪一个”司马曜问道。
“臣不能说。”
“连我也不能说”司马曜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