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宜趟过横七竖八睡着在地上的人们,出了驿所,寻着自己的马,骑上马,心里茫茫然地不知往哪儿去,他觉得必须要逃离得远些才行,不然他邪念升起,返回去揭开甘璎的衣衫的时间会短得让他来不及后悔。
他打着马鞭,策马信步而行,开始还想要记着道路,等到冷静下来之后便好回返,在夜色里行了几里,心中郁烦渐消,心中有了凉意,风也越来越凉,听见远处隐隐传来的水声,这简直令他喜悦,循着水声的方向疾驰了几里,登上一处高岗,望见一条宽广的大河从高岗下蜿蜒而去,水声如同低沉的闷雷一般连绵不绝。
他下了马,在山石间攀爬一二十步,行到离河水最近的位置,距离水面约有十来丈高,这有些像海岛的边缘,让他倍感亲切。他择了一块石头躺上去,准备安度长夜,等待白天的来临。
委蛇在路上时便离开了他的脸,盘在他臂膀上,此时它悄没声息地离了于宜,蜿蜒地钻进草丛中。于宜觉察到它从手腕上脱开,一个念头遽然而生,心想,难道我到这里来是为了放开它的么,而它也是这样想的,就这么离开了。
他眼睛睁得大大,望着夜空中,夜空中繁星点点,不时有流星划过,心里空荡荡的。
委蛇也许会回来,也许不再回来,他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不知在什么时候起这种联系被切断了,他有些委屈,但尚坦然。如果继续这么下去——他不知道接下去会如何,也许他会如同曾经交换过的影像那样,他会被它吞噬而最终成为一体,他对那个结局也坦然接受,也许它会假借着他,成为另一个人,扮演那个人去窃有天下,坐拥美人。
相比起这两种未来,他更宁愿是此刻的自己,什么也不是的于宜,没有贪心,没有邪念,也没有人爱他,他也不爱这个世界,不爱也是一种爱,是一种物我两忘的宽容对待。
睡意朦朦胧胧地爬上来占据他之前,他偶然那么想,如果我这么回去,甘璎会喜欢这样的我么,她说不要离开她,即便面对着自己的真面目她也会这么说,那么做的么他不这么认为,而他仍然愿意宽容地对待她,他会仍然践诺送她前去长安,也许更远的西方。
轰隆隆,巨大的水声如滚雷般响起,接着,洪流由天而降,倾泻在于宜身上,将他由石头上冲刷出几丈去,打了几个翻滚地漂在积起来的水荡里。水接着快速地泄去,留下浑身浇湿的于宜狼狈地爬起身,张皇地望向河水中。
一条巨大无匹的灰色的长龙占据了整个河面,将水面整个托高了好几丈,它的头颅高翘着出水面足有百丈之高,身躯在河水中隐现,怕不有数百丈的长度,带动着河水一浪一浪地涌;两只前爪分别抓在两岸的山石上,后爪撑在河水中,
龙尾高高地翘起,大幅度地摆动,雷霆之势像是要将岸边的山石扫平一般。
于宜既惧且喜地望着这只庞然大物像人置身在浴桶里一样盘踞住大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是龙,它不再是委蛇了。
委蛇的头颅如山一样从天而降,缓缓地落在于宜身前几步的位置。它的爪子落在于宜身后许远的山石上,连同头颅一起压得地面震颤不已。它的嘴长长地斜在于宜面前,微微露出的牙齿像巨大的成排的石笋,龙须在地上蜿蜒动弹像大蟒一般;鼻孔像巨大的山洞,强大的气流喷出水雾,飘落在于宜身上。它的一边眼睛盯着他,既凶狠,又温存。
“你要回到水里面去了吗”于宜想到的是海,他在委蛇面前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冲着它的头大声喊道。
我要去古代的海,现在那儿是一片陆地,一个声音在于宜脑子里想起,那是委蛇往前的声音,也是于宜自己的,并没有变化。
“可是,你,”于宜听不懂委蛇在说什么,疑惑占据了他,他放低了声音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像这样”【! 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我不比你更聪明,而是和你一样的迷惑,我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所以我……变成了这样,我可以有无穷变化,只有这样的形状让我平静。
于宜轻轻嗤笑了一声,委蛇这样子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安静;但他也能理解,委蛇和他脱开就是最好的归于平静的方式,他们虽然没有血肉相连,但魂魄的连接使他们常常分不清谁是谁,谁影响了谁,谁假借了谁。他有些冒犯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