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起来,胡图澄在坟地里呆了许久,挖起几株逝者魂魄附着其上的二月蓝,抱在怀中要返回草屋的时候,他望见了一个人正从道路上走下来,那人步履蹒跚地朝草屋行去。
“我在这里。”胡图澄将那捆二月蓝藏在一座坟茔后面,走了几步停下,喃喃地低声说道。远处那个人听见了,抬头朝他看来,脚不停下地越过草屋,朝这里走来。
道安行者走在胡图澄面前停下,躬身拜了一拜,说道:“师父。”
胡图澄嗯了一声,问道:“什么事”
“苻融找我问疑难。”道安有些为难地说道,“据他说,苻坚死在了洛阳金镛城下,在他从南边返回长安的途中。苻融派人去找回了他,说是为了纠正错误,但是……”
胡图澄楞了一下,沉默良久,问道:“你对苻融怎么说”
“我说,既然如此,那件事就当没发生过,本心不移是最好的。”
胡图澄轻轻摇头,问道:“这是你自己的看法,还是在为他铺陈”他说的他,道安懂得指的是谁。
“这是我自己的想法,”道安说道,“难免有为他铺陈的嫌疑,但我确实是这么想的,这是有利于各方的,大概唯一不利的是苻宏。”
“即便如此,即便你的暗示苻融会听进去,明天晚上他们还是会见面,他们需要有个结盟的形式,两件事并不冲突。”
“他倘若成了真的苻坚,这怎么会不冲突呢”道安疑惑地问道。
“既得到姚苌和慕容垂效忠,又有苻氏自家的认可,这不好么”胡图澄这么说,但心中是怀疑的。
“好是好,可会不会泰极而否”道安把胡图澄心中怀疑说了出来。
胡图澄点头,他想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倒不担心这个,我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是什么”道安问道。
“法术。”胡图澄脸上露出嘲讽的微笑,他的目光盯着远处停在树梢上的一只鸟儿,那好像是某个神明通过它在窥看着他的举动,不由轻轻摇头。
“法术”道安更为疑惑地问道。
“法术被世人看做是某种神通,天上的神祗无所不能,降临到地上的智者或多或少会一些神通。事实是法术和义理是一进一退的关系,世界越蒙昧,法术的力量越显著,法术消退而义理精进,这才有知法,才有人世间各门各类的技与术,这是基本的关系。”
胡图澄说道,他不指望道安能听懂多少,他太沉溺在知法的义理辨析里了,不知道义理之前的世界的逻辑是什么。
“师父,你好像是在说,世道会坏下去这是泛泛而谈的,还是具体有所指”道安虽然听不懂,但也猜到了大概的意思,可在胡图澄听来,他理解错了,至少过于武断。
“这一两个月,我感到我的法术比之前增强了,这预示了变化的方【#¥ !&最快更新】
向,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我难以定论,但法术的增强意味着义理的衰败。”胡图澄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眼睛望向别处,思索了许久,才接着说道:“我希望我是错的,但义理的衰败意味着世界将返回到蒙昧当中。也许过不了多久许多人就会觉察到,各行各业的匠人尤其会发现,他们所知的大部分知识和道理都变得错误或无用,而回到初级原始的状态。已经消亡已久的各类在地的,天上的,水中的异人会涌现,他们淆乱视听,夸耀神力;更极端的情况下,过往只在传说中的妖魔鬼怪也会出现,人类不得不重新仰仗神祗的庇护,而神祗之间也会凶残地相残。这是以千年计的巨变,坐在那个位置上的苻坚是本人还是他的替身,渺小不值一提。”
“师父,你是说,法术与蒙昧互为依仗”道安问道,这是他长久以来的疑惑,为何师父胡图澄具有别人所不具备的神通,他喜爱自己,却没法传授神通给自己;难道是因为他生在乱世中,而自己生在秩序已经有所恢复的和平年代
“我是蒙昧的产物,但崇尚属于人的义理。”胡图澄眼中明灭不定地说。“我原本以为所谓此消彼长,世界只是朝着义理的一方精进,但没想到会反转,就好像时间扭转方向,大树收回所有的枝条,回到了土中,变作了种子。”
“这是可以改变的么”道安追问道,他问得干瘪,不过是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