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先朝着洛阳城的方向行去,甘璎虽然擦净了血迹,脸上仍处处青淤,看上去说不出的令人心疼。她神情凝重,有意稍微落在了后面几步,让苻坚和苻锦有可以说话的空间。苻坚先是觉得此刻不该让甘璎疏远,可同时对苻锦又充满着歉疚,以及渴望了解长安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便也由着这样的情势,和苻锦并排骑行,细细密密地说话。
苻锦从前在宫中时不会骑马,平常和父王亲近时直如年幼时黏贴在大人身上一般没有距离,此刻骑着马,相距一步之遥,既亲近,又已经很疏远了,是一个再也没法回到以前的确证。
这也不重要,她刚刚救下的那个女子,虽然远远地拖在后面,仍是如芒刺在背一般使她不舒服。即便她不问,苻坚不说,苻锦也知道是她什么人,以及回到长安未央宫后将会是什么人。
苻锦从小受过作为公主的教育,不可嫉妒,她习惯了这个,但此刻仍为自己的妈妈感到不平,她被父王宠爱的位置将会被这位更年轻得多的女子所取代。苻锦甚至隐隐后悔,后悔自己远远望见坏人施暴而赶去施救;可要是不赶过去的话,她也就错过了父王。
苻坚不察这些,或者即便察觉也做不了什么。他没有等苻锦发问,便自己先把那天发生的事情以及后面的事情,一直到此时此刻都细细地说了出来,听得苻锦浑身发冷,要不是紧紧攥住马鞍,她几乎要从马上坠落下来。她脱离了为妈妈而感到的嫉妒情绪,满心里都被这样奇诡的来自亲人的背叛所压抑着,如泰山压顶一般,即便有少许疑问也都觉得不重要,没有必要问出口了。
见苻锦一直沉默不语,苻坚问道:“我之所以此时在这里的原因就是这些,你为何离开长安在这里”
苻锦抬头,扭头望了一眼父王,目光哀愁,又转回去低下了头,沉默一下,才说道:“我是任性偷偷跑出来的,不为什么原因,只是为了我自己。”
“也不妨说给父王听听看。”苻坚本以为苻锦到此和长安正发生的事情有关,籍此正可以询问长安事态,但苻锦说不为什么原因而离开未央宫,他多少有些失望,但仍然以勉励的语气说道。
“父王,你回到宫里以后,那个人怎么办叔叔和哥哥犯了这样的大逆,你会宽恕他们吗”苻锦觉得自己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又把话题拉回到了苻坚本人身上,即便她问的是叔叔和哥哥,重点仍还是在父王身上。
苻坚对这个问题想过许多次了,无数次翻来覆去地想。他当然倾向于宽恕苻融,尤其在接到苻融请求他返回长安的信件之后,他已经在心中完全谅解了他;苻宏情况略有不同,大概不得不对他加以必要的惩罚,太子位可以保留,但除此之外要严加惩罚,以及
他的亲生母亲苟皇后,大概要代替儿子受到最大的惩膺。而那个人,耿鹄,他自然不是十个月以前发生的事情的主谋,按照自己往前的习性,对他不过一笑置之,或遣送出宫,或依然养在未央宫中都可以,但显然最近的乱子至少有一部分是他弄出来的,情况就全然不同了。【#… …¥免费阅读】
这些不合适对苻锦和盘托出,她是小女儿心性,容易怜悯失败的弱者,根本不懂得帝王家的规则,苻坚心想。
“我会宽恕他们,如果一切顺利地话,这件事会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就好像狂风掠过大地,吹垮些房屋,刮倒了树木,但对于山川城郭而言,什么也没改变。”苻坚含混而淡然地说道。
就像这十个月以来在未央宫里那个人就是天王苻坚本人,像苻锦在乌云阁里见到的那个人就是父王本人一样,什么变化也没发生过,没有人有过错,这个念头抚慰着苻锦的心,她觉得这是最好的,可心里同时又觉得并非如此。
“姐姐再有几天就要嫁人了,要嫁的人是侍中王休。”苻锦本来想说宇文奚,从宇文奚说起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但想起宇文奚,她接着想起苻宝,这是一个并非如此的例子,是一个错误,一个也许还来得及纠正的错误。
“什么”苻坚楞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怒气上涌,语调发颤地问道:“你说什么”
苻锦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知道是叔叔还是大娘的主意,我想应该不会是那个人的主意,总之宝姐姐六月二十就要出嫁,嫁给侍中王休。”
“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