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要思索。我是谁,我为何在这里委蛇是谁,委蛇为何在这里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于宜记得他自己是谁,如何从童蒙时期成长到此,从任何角度来说,他只是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个,即便比许多人强,但也显然地比不过许多人,不论是家世出生还是身体的智与力,乃至努力的程度。他也看到了委蛇有记忆开始所经历的那些,如何到此,每一个变化的关隘之处他都大致明白,可这些都并不能解决他自己提出的那些问题。
他睁大眼睛,盯着柴房的房梁,那里结满了纵横交错的蛛丝层,蛛丝上累积了厚厚的灰尘,灰尘间散布着许多蚊虫干壳,像是一个遗世独立的小境界。于宜望着那儿,觉得自己所处的世界,小到这个柴房和外面的院落,大到正在外面几十百里,大概也是另一种生物正注视着的生灭之界。人类不知道更大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但知道小是什么样的,以小的存在推想大世界和亘古的道理。
他想到,先前的问题不对,我是谁并不重要,如何到这里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因何是我,委蛇因何是委蛇,我们因何而结合在一起,除非解决这个,否则双方都突破不了各自的关隘,更进一层。因何,因何,因何,他脑子里重复这两个字,却想不出任何头绪
来,卡在了这里。
委蛇要比他轻松得多,它没有思索这些问题,而是盘踞在于宜的脸上,持续地变化,变化成它见过的任何人,这些面孔包括孙玥的、王令芹的,徐七娘的、谢熏这些女子,也包括于吉、母丘倹、周处、杜子恭这些男人。这些人和他们或她们与委蛇一起发生过的事是委蛇所经历过的成长,它翻检这些,是它沉思的方式。
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不同者在于他们和她们所谋求的不同,委蛇对此深有感受。它在年幼时嗜好血腥与蛮力,现在却更想要爱与智慧。它在于宜身上感受到,爱是比恨强大得多的力量。
它知道自己是这更强大的多的力量的载体,而于宜并不是,人类的身体过于脆弱,缺乏变化的可能性,他们之间的关系先是他役使它,接着是相互同感,再接着是它辅佐他,但如果它们还要更进一步的话,而不是仅仅停留在此,或分道扬镳的话——这大概是不会成为现实的,那么下一步将不得不是它吞噬他,这是成就他的方式,也是它得以进化的必经。
委蛇尽量委婉地把这一点传送给于宜,使它先藏身在于宜的思绪中,但暂时是毫不起眼的,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忽然爆成他自己的念头。
这些人是谁于宜在自己的脑海也看到了这些人的面孔,有些人他认得,有些则不认得。
是风,和风的影子。委蛇这样告诉于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