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叹了一口气,开始讲述这一切的前因,他说道:“前面的路还长,我就慢慢地说,也算一边打发路上的时间。我说的有些是事情的本身,有些是我的感受,又分为发生这件事之前的感受,和我南下以后的感受。”
张子平狠狠地拍一下马,一个人走在了队列的最前面。于宜有意无意地与三人落开三四步的距离,拖在最后。端木宏在苻坚的右边,谢熏在左边,都凝神静听。
苻坚先是沉默了一下,让自己陷入到回忆当中,然后才开口说道:
“所有的一切,都源于我的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削减其枝叶,去掉所有不必要的部分,只留下最为本质的就是:我想做个好人。
“这个念头好像从我生下来的时候就有了,随着年龄增长,见过的人和事越多,这个念头愈加的清晰。当有一天我意识到自己是父亲的嫡子,我会继承东海王爵时,我对自己的展望和期许就猛地一翕张,变得更大了。而我和符法联手夺下苻生的皇位,这个念头又更进一步。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自此,没有人比我更有条件和能力,成为一个完全的好人。
“我因为这个念头,即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皇帝的称谓降格为王,以示自己德行浅薄,不足为皇帝;而我终于有一天会称帝,那是在我德行配得上做天下之人的皇帝之后。在此之前,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让自己更接近做个完全的好人。
“做了大秦天王之后,我厉行节约,不兴建宫殿,不奢逸享乐,不与民争利,而与民图利,兴修水利,建设道路,制订法典,整顿治序,廉洁吏治,推行书经教化,信仰自由。重视农工与商业,凡是能想到的一切作为,我都亲力亲为地推行……不,这些我都只是与有荣焉,真正践行的是景略公王猛。他是我的左膀右臂,是我的诸葛孔明,我有心,他有力,我们配合得亲密无间,他能比我做得更好,我也不嫉妒。我是天王,我能任用贤才,容忍贤才,那也就是做了该做的事情。
“早年景略公在长安治理国政,我在外率军东征西讨,大秦由一个小小的,据有不过一州的小国,灭敌国十余,变成现在九州占据其六的大国,统辖人口上千万,不可不谓雄壮;历史上有此成就的不少,但往往同时伴随的是残酷的杀戮,不论是黎民百姓还是世家贵胄,大致都在战乱中流离失所,伤亡殆尽,一场宇内混一的战争下来,往往人口十不余二三。所谓统一,不过是比谁治下的人口可以坚持到最后而已。但我的战争不同,这三十年的征战下来,大秦自己的人口与日俱增,就算在敌国境内的战事,人民的伤亡也力争控制在了最小。
“对人民如此,对被我打败的敌势之酋也抱着宽恕之心,尽量不杀,唯
才是举,推心置腹,用人不疑,千金市骨,不一而足,为的是通过他们聚拢人心,对过去百年大混战后天地间所聚集的仇雠之意做一番矫枉过正的努力。有些人说这很愚蠢,我懂得他们在说什么,也不完全否认他们所说的道理,但他们不理解我谋求的是什么。
“这些是必要了解的前因,但还不是事情的本身,接下来才是。
“这事情又要从十来年前的另一件事情说起,那一年是建元六年,我和景略公交换了各自主导的职司,我主内,他主战。而他一举率大军灭了燕国,班师回军的途中,顺道平定了一个名叫长乐的邬堡。在俘虏里他发现了一个人,这个人长得像极了我。景略公说他见到那人,想到那几年针对我的刺客颇多,宫中疲于应付,便一下子想出一个影子替身的方略,他要让他个人扮成我的模样,替我挡下刺客的刀剑。
“他随即就把那人藏匿起来,带回到宫中,给我讲述了他的想法,我对他自然是言无不从的,对这个想法也很是好奇,毕竟有许多不那么重要的场合,有了替身之后,我便可以省心不用亲自去了,因着这个理由,我甚至可以做一些超出我的身份的事情。所以,我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这个安排涉及到许多人和事,并不只有我和王猛两人运作,知情的还有我的几个弟弟,我的皇后苟慧云,太子苻宏,以及我的贴身侍卫,所谓的金鳞甲卫,子平没带过兵,本来做不了金鳞甲卫,是我指定他做的。这是一种荣耀,也是屈辱,他没犹豫地便接受了。他是我仅次于景略公最信任的人,超过苻融和我的儿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