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端木宏在这间屋,谢熏在那间屋,两人头顶相对地躺在床上,和那天晚上端木宏和刘裕在船上底舱里一般,差别是此时隔着一堵墙。
夜凉如水,端木宏心中毫无欲念,他看见一个寒冰覆盖的世界,巨大的山穹像是一把平放着的弓,植物低矮,都覆在冰雪之下,没有人,没有人迹,没有动物,连自己也没有,连场景和视角也毫无变化,静谧无声,只明晃晃的,让他始终处于睡着与醒着之间。谢熏则刚好相反,她沉沉地睡去,心中怀抱着一团火静静地燃烧。
于宜从无梦的睡眠中醒来,发现自己半浮在水中,头露出水面,正盯着岸边的一处庭院,即便他没见过这庭院的外表,但他知道这是哪里。
此时月暗星稀,北苑山庄内只有远处有细弱的灯光,什么也看不清楚,委蛇的视力很好,大致能看得个影影绰绰。庭院外有许多人轻巧地,蹑手蹑脚地奔跑,怀中抱着什么东西,奔到院墙外稍作停留又跑开。一个人站在一处小丘上指挥着搬运,再看那院外的墙边已垒了许高的什么堆积,在更远的地方有人在列队,手中似乎操持着弓矢,他立即便明白过来。
委蛇是白天他刚刚进到山庄内时见这里人工开凿的溪流四通八达,流水不绝,便随手放入溪水中的。前次建康城内秦淮河上的失控惨剧之后,于宜与委蛇做了许多交流,完全不用先前牧龙者的责备和惩罚手段,而是用共感来潜心地相互理解,理解对方的感受与用心,每个决定背后的动机和自我权衡与控制,分寸的把握。通过这样的方式,于宜更加懂得潜龙的状态,委蛇也更驯顺。
他们订立其中一条便是当它觉察到有什么危险时,不可自行其是地处置,而是唤醒就在不远处的于宜,让他加入到它身体里,由他来决定怎么做。
于宜边观望,边思索。
苻坚说他早上会和庄主王舟做一番倾谈,他有自信说服王舟放他北返而不把他绑送广陵或建康,这一点于宜是倾向于赞同的;易地而处他是王舟的话,他也会这么做,绑缚一个自承是苻坚的人送官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不如相信他日后会有一座城池相赠。相比起来,这是一个利钝分明,容易解决的矛盾。
谢熏出现在这里,以及自己在第一时间揭穿了王舟原先的身份,夜宴上的那些唐突冒犯的对话固然可以用惊悚故事可以消长夜来辩解,但程度上的差池也是会令王舟极不安稳的因素,他不得不考虑如果谢熏回建康向她父亲说了这里遇见什么事之后的可能性,这事不仅涉及他自己,同时也牵涉了王国宝,乃至刘牢之,是危及根本的可能。王舟顾虑这些,决心掩杀所有人,是合乎他的情理的。
看上去王舟决心引火烧毁这些人下榻的别院,令所
有人都直接葬身火海,分不清是什么人最好;在院子外面部署许多弓箭手,如果有人勉强逃出火海,也难免殒身于箭矢。
于宜想,这时候如果我离开委蛇,重新在院子里自己的房间醒来,能做的不外乎就是唤醒所有人,但院子已被引火物重重围住,外面一声令下,许多火把投进院中,同时四面点燃重重的火围住,人在院内冲也冲不出去,翻也翻不出院墙,即令强冲强翻出去,又要面对无数的箭矢射击,差不多是十死无生的结果。而留在委蛇身上,自己能做的又有哪里
委蛇热切地给了他许多建议,包括他可以游到尽可能接近这些人的水面,忽然冲出水面,用饱吸进囔中的水,其中夹杂了许多已经凝结成冰的雹子,冲着这些人喷射出去。这些冰冷的水不会有什么杀伤力,但会让这些人惊诧得疯掉;而那些冰雹完全不同,在这样近的距离足以击穿他们的身体。只消两三次跃起,就可以杀死至少一半这些抱着引火物奔跑的人们;那些预备射击的弓箭手列着整齐的队伍,甚至一次跃起的喷射就足以解决问题。【… ¥&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于宜否决了这个,委蛇的这个建议是最容易实施的,但这太惊世骇俗。当委蛇冲出水面发起攻击,即便光线黯淡,也会有人看到它的身影,它制造越恐怖的杀伤,则越会被活着的人流传出去;而制造杀伤这一点于宜已经思量过,不要说杀伤许多,哪怕有一条性命折损也不是炼化成龙的正道。
委蛇的另一个建议颇符合于宜的观念,它可以把溪水冻结成冰,并且发出破裂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