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图澄和机关人一夜对弈,虽然机关人摆出来的这个残局他试了多次也没有解出来,简直毫无头绪,但下棋的意在棋局之外,他感受到了,忽然对时间与生命有了别样的新奇感受而毫无倦怠之感。
那机关人看起来是个人工的造物,但行动如同常人,思维胜于杰出之士,行为则具有令胡图澄思之憾然之感;这固然是一局棋,可又显然不止于一局棋,而更像是某种具体可见的图谶。
知子之学并不包括图谶,胡图澄原先对动土的谶纬之术嗤之以鼻,知学有更加直观可见的术法看见未来,要优越得多,这是他将近百年来获得从黎民到君王信任的根本原因。而在机关人给他布下的棋局面前,他第一次有了悔意,后悔自己荒废一生,穷尽了各方所学,偏偏对谶纬之术过于轻视而毫无修习,此时有一个看起来很像是来自未来的启示陈列在自己面前,却无力参得。
机关人不会说话,只顾下棋,这更令得胡图澄不断地猜度每一步落子的含义,但既然整体的棋局无可解,那么每一步自然也是不可解的。下到最后,他迷迷糊糊地想,这根本什么也不代表,我想得太多了。这只是一局棋,一个和知子足以并列的神祗所创造的造物,见我太无聊,夤夜找我来消遣;这是一个梦,天亮之后它离去,我也会从迷梦中醒来。
天亮了,胡图澄身体仿佛才经一场饱满的酣眠,没有筋骨的疼痛,没有呼吸的窒碍,没有床笫的贪恋,甚至身体肌肤表面的油泥也清爽不堵,犹如在雪山顶上的天湖里虔诚的沐浴过后。
在胡图澄还在苦苦思索一个落子的时候,机关人悄悄地从他视线中消失。胡图澄猛然意识到棋盘前只剩自己,心中不由叹息,想到,这也是一种五蕴皆空啊。
他立即收束心智,用脚铲了棋局的样式,然后掉头返回。
他不进自己的行营,而径直走向姚苌的大营。进了营,他见姚苌大营中人马往来调已平时十分不同,心中略感惊奇,见到姚苌之后便开口问道:“长安来的人来了”
姚苌满脸倦惫,只嗯了一声。
胡图澄又问道:“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
姚苌屏开左右,对胡图澄低声说道:“和先前的规划略有一些出入,不过更有意思。朱肜要我们行动至姑臧附近,等待消息,或许什么也不会发生,或许我们有机会端了吕光的大营,接管吕光的西征大军。”
胡图澄面色变得凝重,问道:“接管吕光的大军”
“长安城中那位假的苻坚,他派出了苻融到姑臧劳军,同时还派出了刺客,预备刺杀苻融和吕光。如果刺客成功,我们可以就近接管西征军,如果刺客失败,那就要但愿刺客没留下什么证据指向我。”
“刺客会留下什么证据指向你么”
“
当然不会有什么证据可以直接指向我,但如果刺客失手而又被活着擒获,以苻融之尊贵,吕光之缜密,自然会严刑拷打,顺藤摸瓜的排查。同时,我军是五六千人的部队,这是没法隐藏的,在这样微妙的时刻忽然移动到了姑臧附近,我还没想好如果到了那一步,能怎么给自己开脱。”
胡图澄沉思一下,说道:“如果不能,就不要去。”
姚苌吃了一惊,说道:“箭已经在弦上,怎么能不发”
“你已经重新有了一支军队,受封了新的军职,有什么必要做拼死的一击呢”
“过去三十年我都是这样了,手头有军队,担当着大秦的军职,一直披坚执锐,猪突狼奔,冒着飞矢滚石,一刀一剑地为人卖命,疲于奔命,始终不得脱颖而出;最终结局我已经看到,那就是会像俱难、彭超那样要么死于阵前,要么死于国内,要么削职为民。谁知道会怎么样有兵有职也无非那样的未来。这时有这样的机会,机会稍纵即逝,我不想错过。”
“即便是拿你全族人的性命去赌”
“这件事照我看,胜算很大。”
“你还要赌上了姚兴么”
姚苌背上忽然起了一层薄汗,瞬息变冷,潮冷难耐。他有些厌恶,又有些愤恨,乜斜盯着胡图澄,说道:“你说过,他会成为戎人的共主,成为知国的皇帝,他将为你建成在地上的国度。但这些不会凭空而来,我猜他绝大部分功德是由我完成的,我现在不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