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府军的京口大营占地差不多千亩,差不多百之九九在长江的南岸,俱临江而布,只有一小块在北岸。南北两岸之间由四艘水师拨付过来的退役艨艟舰联结,日常书令的往来由一艘老旧的赤马担当,这五艘船监制上属于北府军后军,平常停泊在南岸的营区码头上,码头后有数十个辎重仓库,存储着北府军数年来累积在此的作战资材。
刘裕才到营中,还没有资历,没有在京口城下的住宅,只能睡在仓库区边上的高脚木屋中。和他同房的有个老兵,这老兵不知道刘裕的来历,只以为他是新来的羽林尉,喝了一壶酒之后,便滔滔不绝地给他讲北府军的沿革,除了他早已经知道的事迹之外,更多了对几个首要将领如刘牢之、诸葛侃、田洛等人之间恩怨的了解。刘裕还以为这没什么用处,没想到在第二天就派上了用场。
早上卯时三刻,刘裕早起练剑已毕,正心茫然间,孙无终派来副将魏侗就到了,领着他挨个去跑后军的各部,介绍他认识各部主官,了解各部的状况。刘裕先前在羽林监时受训不过骑马射箭与剑术,他以为军营中也无非如此,魏侗带他跑的这些营区,全都和他所想象的军营不同,更像是商贾营建行业一般,包括万象,无所不有,甚至还有由妇人为主组成的浣洗营,妇人与男人参半的医治营。他不是头脑僵化的人,小半天里走马观花一般地看了后军各部,对战事又有了饱满的新理解。
他们正看粮秣仓库,听仓官讲说陈粮和新粮更替的规则时,听见码头那边传来嘈杂声渐大,魏侗只装作没听见,刘裕听见了,张望几次视线却被仓库挡住了,什么也不见,心里越发痒痒,忍不住问魏侗道:“今天有什么调动么”
“大概没有。”魏侗欲言又止,简单地否定了。两人随着仓官继续在粮仓仓斗间点校数字。
粮秣仓库这边的士兵也跑动起来,朝着码头而去,仓官喝令几声也管不大住,为难地看着魏侗,说道:“下官整军无方,愿受惩罚。”
魏侗叹息了一声,说道:“我们还是过去看看的好。”
他和刘裕一起上马,飞快地奔到码头。愈近码头,赶来的各部士兵愈多,如同围城一般,将码头附近围得个严严实实。魏侗不得不用皮鞭抽打来开路,好容易才冲进重围,见到里面的情况,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刘裕对北府军的作战部队的装束和序列全然不明白,但也看得出码头上有数千士兵分成数队正对峙着,互不相让。准确地说,是有数百士兵已经登上停泊在码头的四艘艨艟舰,艨艟舰大约只装载了还不到半数,又有上千士兵正列队要登船,却被数量差不多同样多的士兵有意地阻隔在外,使他们没法登船。
两边士兵手中都没亮出兵
器,只手挽手地连接队形,坚持自己的位置不让,在几个关键的阻挡位置上,双方彼此愤怒地对视,队形如波浪一般轻轻涌动,此进彼退,又好像随时准备向对方恶狠狠地扑去一般。
魏侗跳下马来,他追逐着波浪,想要把浪尖挡回去。他在两边士兵之间大声吼道:“你们这里谁是长官,都给我站出来!”
没人回答他,阻挡登船这边的士兵队形一个猛浪朝他冲来,他猝不及防,被一下子撞倒在地,摔个四仰八叉。撞他的人退去,剩下他一人躺在中间,两边士兵一起发出放肆的大笑声。魏侗坐起来,手摸着后脑勺,迷惑地讪笑,像是附和一般。
刘裕心中一沉,他本想去扶魏侗起来,但立即便否决了这个想法。他注意到两边士兵都没有打出队伍的旗帜,也没有军官站在队列前指挥,这很怪异,也十分棘手;虽然站在前排的士兵都没带着兵器,可这更像能而示之不能,尤其显得凶险。
他站在对峙着的两队人中,慢慢地朝一边走动几步,然后轻快地跑动起来,一边眼睛朝着阻挡登船的这边队形中仔细观察,才跑了十余步,便见队形六七排之后似乎有个空隙,他来不及细想,便停下对面前最近一人说道:“诸葛将军在这里么,我有谢将军的手令要给他。”
那人楞了一下,不自觉地朝后看去,刘裕厉声说道:“快传报过去,误了军令,杀你的头。”
手臂相挽形成的队列顿时断开,那士兵松了手,转身朝队列内挤去,刘裕也毫不客气地跟着进去,穿过好几层重叠,便挤到一层树立起来的盾牌前,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