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张延商议之后,井健重新调整了防御阵型。二十名城兵驻守城墙之上,观察城外姚苌部队的动静,五十五名健儿驻守在城墙下,听令随时支援城墙,或拱卫住城内方向登城的梯道,这七十五人主防御,由张延率领。他们预先钉死了城门,在城门楼两边五十步之外的城楼的地面上凿出两丈的断面,使敌人无法通过城墙直接攻击过来。
井健挑选最为娴熟的二十名健儿,每人带弓及三壶共一百二十支箭,以游击队形依托城内的矮屋,袭扰预备集结攻击东城城门的城兵或姚苌部队。
两拨人马分派已毕,井健转身就要走,张延忙拉住他,说道:“你要对所有人说点什么,鼓舞士气,不能就这么草草地开始。”
井健脸上豁然和疑惑各占其半,说道:“我该说点什么”
张延说道:“告诉大家为何而战,作战中最应该谨守的念头是什么。”
井健来回走了两步,说道:“为何而战不对,是为何而死,我以为都说过了呢,不过再说一次也无妨。”
他大声招呼了一声,所有人都围过来,有些人在两人多高的城墙上,朝下望着围在中间的井健。井健又踌躇了一下,左右环视人群,大声说道:“我们这会儿还活着,可是我们很快就要死去,这是我们选择的,不要存着任何想活下去的愿望,我们最多还有半天可活,中午,最多到下午,我们就会死去。这是我想对各位所说的最重要的一句话,你们都给我想明白,记清楚了。”
他停了一停,又接着说道:“为何选择死,活着不好吗在几天前,我对这个问题还毫无感受,我是个小节领,不关心族里的大事,直到姚苌来到这里。姚苌是我们赤亭戎的跗骨之蛆,我们没法摆脱他,只要我们活着,就没法摆脱他。赤亭戎每个人都恨他,都知道他是问题所在,可是所有人聚合在一起,却没有智慧和勇气来驱逐他。这也是我们站在这里的原因所在。我们要用自己的死,来捍卫赤亭戎的勇气和名誉。死是每个人必经的宿命,谁也逃不掉,我们用余生交换荣耀,但绝非自杀,每个人都要奋勇作战,竭尽全力,不可有一丝懈怠和忍让,死得像个男人,可以昂首走入阴间。”
他的眼眶有些发红,声音略微颤抖,但骄傲无比。
他转了一圈,环视所有人,又说道:“对面的人,他们不是我们的敌人,而是我们的同族,兄弟,他们选择了让部族忍辱延续下去的道路,他们也同样是选择了牺牲,牺牲自己的勇气。我尊重他们,各位也要尊重。这和我们要奋勇作战一点儿也不矛盾,我们选择勇气,他们选择明智,两相认真地碰撞,才可以使各自名至实归。各位兄弟,子侄,哪怕对面涌来的人是你的兄弟,你们举起的刀
枪,瞄准的箭尖,要是有一丝的犹豫和抖动,都是在玷污双方的尊严,你就是我井健的敌人,也是赤亭戎共同的敌人。”
戎人健儿们牙关紧咬,屏息静气地听,各自热血沸腾。井健的话在张延听来,即便有不小的感染力,在逻辑上并不那么说得过去,他也没法说什么。
井健率领着二十名弓箭手朝城中奔去,其中包括他的两个儿子井翔和井珀,分散着投入到巷陌矮屋之间,消失在人们视野之中。
张延指派完毕负责传令的健儿,便登上城楼,同时观看城外戎军和城内的动静,城门楼的位置高些,能偶尔看到井健的弓箭队在巷陌间游走的痕迹。
城外戎军军营中没什么动静,毫无集结迹象,这并不能使张延安心,反而更加担心,因为如果姚苌不从城外发起攻击,而是将主攻方向放在从城内发起,不仅城内方向防御能力更为薄弱,而且即便紧挨着东城门附近的民居中居民都已经撤走,交战时也难免殃及稍远的平民。
他有那么一会儿想起姚玉茹来。毫无疑问,从初一见面那刻起,他就喜欢上了她,所以他才会来到这里。他挂念着她此时的下落,但从一开始就并没不顾一切地去找她,而是托付生死给这个才来还不到一天的地方,以及与他没多大关系的人们,这是一件乖离的事情。
对于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他没多想,也没完全不想。他觉得自己或许会死在这里,能活下来是一回事,如果真的死了,当然有其荒诞,但也并不比终老于云中邬里更荒诞。某种程度上,这算得上是为了忠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