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宪接了东宫太子苻宏辗转送到他手中的消息,换了一身常装,出阳平公府,由东行道出清明门,往东行一两里,离开大道又往南行六七里,再转而向西,行两三里而至覆央门外,在马上变换袍服,披散头发,悄没声息地进了覆央门,贴着长乐宫宫墙外向北行了一里,在宫墙外一处草木茂盛处下马拴好。然后他走入草木中,走到一处宫墙转折处,仔细观察一番,手攀住宫墙中间杂的缝隙,轻灵地手脚并用,向上攀去。
他身手矫健至极,瞬间便攀上宫墙顶部,踏在墙顶的甬道上。他再伏身四下观察,选好墙内一侧落足的位置,看准周围无人,呼的一下翻出,如飞一般落下,触地时朝前一个翻滚,卸去力道,毫发无损地着地。
落地之处是一处花苑,祁宪似乎已经来过多次,他稍微扫视,便已经找见一处假山山石。他走到那假山下,伸手看似随意地在山壁上一推,那山壁便陡然裂开,现出一条足供一人进出的缝隙来,祁宪跨进缝隙,再在什么地方一抹,那缝隙便飞快地合上。
缝隙合上之后,祁宪从怀中取出火镰打燃,点燃蜡烛举在手中照亮。假山内是一条盘旋向下的阶梯,他走了十来步,阶梯便没入平地,平地上是一条狭窄的洞道,弯弯曲曲的。祁宪也不多想,沿着洞道朝前走,走了不知有多久,又来到一处向上的阶梯前。
祁宪在阶梯前稍微停留,便迈步向上走,这阶梯比先前假山里的阶梯要陡直得多,才三四级,祁宪的头已经撞到了顶板上。他伸手摸摸顶板,往上推托,顶板便朝上翻起,透进来许多光。
他紧走两步,跨出阶梯,走入一间华丽静雅的房间,祁宪转身看去,觉得翻起的挡板十分刺眼,他想也不想地关上了挡板。
房间里没有人,他有些贪恋地转圈环视,觉得这里比阳平公府最雍容华贵的房间还要动人心魄,不论是器物,既贵且美,还是摆设,既相得益彰,又各自兀立,傲然呈现;不论是图案,既有方正的裱框,又有狂放无稽的山光水色,闲情逸志;还是色彩,既沉郁稳重,又气韵流动;不论是气味,既沁人心脾,又淡然若无,还是光线,都无一不恰到好处,令他这个挑剔的人觉得心灵熨帖,心悦诚服,觉得世间万物,不过如此。
他惦念着要办的事情,仍是不舍地看了好几圈房间内的布设,一边深深呼吸,香味已经沁入他肺尖末梢之中,这才依恋地出了房门,走入另一个房间,另一个房间在细节上有许多不如前一个的地方,但仍是美得令人沉醉。他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穿过一个相对光线暗淡的走廊,走入到前厅之中,这儿有一个人静静地立在当中,正在等他。
祁宪脚步打跌地快走几步,来到那人面前,略
微作揖,说道:“太子殿下,我来迟了。”
苻宏微笑,问道:“今天的陈设如何”
祁宪连连点头,说道:“美到了极点。”
“也只有你喜欢,别人是感觉不到的,但你喜欢,也就够了。”苻宏款款地说道。
“太子殿下传书给我,是为了何事”
苻宏抬手,请祁宪在自己对面坐下,他也坐下,手捻着胡须,说道:“我要请你做一件事。”
祁宪似乎早就料到,他危襟正坐,目光既专注又毫不冒犯地盯着苻宏,等他交代打算交给自己做的事。
“我要你在清凉殿上,刺杀天王。”苻宏差不多是一字一顿地说出来,也没有兜任何的圈子。
祁宪身上出了一层冷汗,顿时又发散掉,这使他感觉到如坠冰窟,他觉得自己该问问苻宏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父亲,以及为何要在清凉殿上动手,这差不多是在说要他以阳平公侍卫队长的身份行刺,这形同构陷刺杀的主使者是阳平公苻融。相对这两个问题,苻宏要自己舍身行刺都不算什么了。
“在什么时候”祁宪脑子里乱得只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安平公主苻宝下嫁侍中王休的当天。”
祁宪开始构想那天的情景,天王苻坚的行程是如何的,婚礼仪式是如何的,四方朝臣宾客是如此的,他不得不承认,那会是一个比别的时刻更容易下手的时机。
“我懂了,我会把这件事做好。”祁宪有些语调生涩地说,他来之前以为是别的事,没想到会是这样重大而决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