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去年冬天冷得早的缘故,今年的夏天也热得早,三伏天还差一大截,天就热得不像话。可等三伏天真到了,天反倒沥沥淅淅地下起雨来,真是奇怪。
“这种天气,年成要坏啊!”
看着田里倒伏的稻子,当家主事的人们心疼地叹息。湘红对这些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甚至当娘叫她把那些快在田里生芽的谷子用剪刀剪下来时,她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自从六月初收到白衣绣的回信得知她今年要八月初才回家的消息起,她的整个身心就投入了焦灼的等待之中。她日盼夜盼,盼着能早日看见不似情人胜似情人的白衣绣。然而,当她估摸着白衣绣该到家时,心内反而忐忑不安。她怕周老师不在省城。如果白衣绣说他回上海去了她怎么办再者,如果她去了省城周老师不接纳她又怎么办诸如此类的问题都属应该考虑的范畴,而她原来因为性急反而给忽略了。她是带着种悒郁甚至可以说是绝望的心情去找白衣绣的。
白衣绣的家在县委家属区,是一栋盖在河边的别墅式小楼,有前院和后院,面积不大却收掇得优美整齐。当湘红揿下门铃,听着那悦耳的音乐时,心中不无酸涩。人生在世的价值衡量标准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同是这一家人,只是白叔叔后来有了一官半职,她们家的境况就会有如此之大的差别她还记得白衣绣一家在青云镇时住的房子,那是一间非常狭小的祠堂耳房,里面除了摆一张床外,就只能放下一个破衣柜。有时候白衣绣和妹妹要做作业,只好带了油灯到教室里去做,不然的话她们就只好坐在床上,在膝盖上放一块洗衣板权当桌面。那年白衣绣爸妈调县里时曾请湘红吃过一顿饭。那顿饭是白衣绣的妈妈田阿姨在走廊下烧出来的,吃饭的桌子也摆在走廊下。那是个雨天,阵风夹着雨水直往桌上浇。后来实在没办法了,田阿姨和白叔叔只好动员大家往屋里搬东西。由于屋子太小,支不开桌子,田阿姨就将桌面端到了床上,湘红和白衣绣两姐妹全坐到床上去了。那是湘红生平第一次在床上吃那样一顿盛宴。那的确是顿盛宴。虽说事情已过去四、五年了,她还记得那天吃的菜,什么虾皮饺子、醋溜红鲤鱼、蘑菇炖鸡、冬笋烧肉,最难得的是那道小炒牛肚,又嫩又脆又香,简直好吃极了,以至于她事隔多年想起来都还会淌口水。那顿饭她吃得轻松惬意。去年她又在白衣绣家吃了顿饭,感受就完全不同了。究其原因也许是因为白衣绣不在家,也许是这座新房子太华贵,总之她感到非常压抑。隐隐约约的,还觉得当了县长太太的田阿姨有些睢不起她。后来湘红就没有再去那栋小楼了,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和屋主的差别。
但愿白衣绣还跟原来一样!
在揿门铃的同时,湘红在心里默默祈祷。当然,即使白衣绣也看不起她,那也没什么。有道是她走她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怕她什么!湘红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她其实非常在乎这些,正因为是个敏感部位,所以必须做好防护工作。她担心自己万一被蔑视会不顾一切地中断交谈,而这次交谈对她却尤为重要,故而准备着随时牺牲一点自尊。
就在她立在门外胡思乱想时,小小的红漆木门咿呀一声开了。站在门内的正是白衣绣。她穿着件无领无袖、长只及膝的白色毛巾睡裙,齐肩黑发直直垂着,记忆中那层厚厚的刘海没有了,代之的是一个光洁平整的额头。同前二年相比,她瘦了些,更漂亮了,只不过有些慵懒而已。她大概眼睛有些近视,眯着眼皮看了湘红好一会儿,才轻声地问道:“湘红”
“衣绣!”湘红轻声而激动地喊了一声,但她的脚步却没有动静,你稳稳的站在门槛外边。她在等待白衣绣的邀请。她相信白衣绣会请她进去。果然,她的话音刚落,衣绣就尖叫起来了:“好家伙,快进来!真没想到你长这么高了。比我都高半个头呢!告诉你,我正准备找你去呢!”
白衣绣扑过来,脸上的慵懒一扫而光,苍白的双颊也微露红润。湘红听着她熟稔的口吻,一颗心顿时轻松下来。她被白衣绣拥上了楼。
“今天我妈和我妹都去做客了,中午我给你烧饭吃,就我们俩,你说带劲吧”
白衣绣从楼下厅堂的冰箱里取了个西瓜上来,一边切一边眉飞色舞地说。湘红没想到自己来得这么凑巧,心中不用说也很高兴。她边吃西瓜边环视白衣绣的闺房,嗓子眼里顿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