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见过这把剑。
十五年前他随着师父去孔家祝贺孔家老太爷六十大寿。人在孔家的大堂中乌央而聚。
师父说,人活到六十一甲子便是大寿命,人命、人运越来越看轻,天命、天运却越来越看重。
那时候临渊不明,他只知道人活着要吃得饱,穿得暖,便是足以安稳的一生。天命天运对他而言太过于遥远了。
他抬着头问他的师父,为何呀为何不只是活好自己就行了为何还要在意天命天运呢
他师父在人群里低下头去看他,笑着说,因为活到了这个年纪,你就知道自己的命不久了,你还有未曾做完,还有心中期待的事情,你需要找人来做,能不能找到便是天命,找到的人能不能继续帮你完成你的事情,那便是天运。活得越久便是越知道自己的小,在天地的眼里,你不若是一粒沙,即便定眼去瞧,那也终究是看不清。
临渊抬头去看他的师父,便问,那要如何是好呀,师父,别人都看不清我们啦。
他师父笑着蹲下去说,那便要站在高处,站的越高,便是离天越近,天地看你看得便是越清楚。
临渊便骑在他师父的脖子上,高过一层一层的人群,去看里面的热闹。他终究看清那乌央的人群中心是谁,是个如他一般的少年,在人群中舞剑,大家都在看,都在为他拍手叫好。少年舞得太快,便是看不清少年也看不清剑,终于在最后结束了,临渊在人群的喧哗中看到了那少年,也看到了那柄剑。
更是看到孔家老太爷如何站在这少年身边,又是如何把那双苍劲的手放在少年的肩膀上。
如今那柄挥舞着的剑现在便是放在临渊眼前。
对面的男子站起身拱手而言,在下,孔若虚,今夜路过于此,见兄台夜中无事便相邀一饮。
临渊早已瞄到他握起拳头的手的掌心里生着老茧,那些茧的位置跟自己掌心的位置一样,便知晓了,他身前的人早已使惯了剑。剑柄上的布,剑柄上的麻早已一层又一层透着自己手上的血。那血都一层一层的浸入到剑柄当中,浸透了便是再缠绕一层,把那层脏都盖住,于是这柄剑就又是干干净净的了。
你终于高兴你不再去弄脏你的剑柄了,再弄脏的只有剑刃了。
临渊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去杀人,那些血都顺着剑刃的纹路一点一点的油腻地润了下来,漫了整个剑身,那些血热腾腾地烫着自己的剑,自己的手,自己的脸。明明自己怕的要死,但是仍旧不敢有一声、有一丝的絮乱,因为接下来他还要杀更多的人。他们都罪有应得。
他们真的罪有应得吗这是临渊这两年在佛寺修行时常常问自己的问题。
临渊放下手中的杯子,亦是拱着手,回着礼,言自己的名,在下,余临渊。
那把剑便是这样横在桌中,剑身已从剑鞘中拉出了一半,烛光把剑身染得全身红亮。临渊只是在看,上一次看清楚这柄剑是在那场宴席里,在那个少年手里,如今再看到时却未想是在这荒郊野外的破旧山中客栈,未想是在这寒夜冷炙的酒桌之上。临渊看了看剑,再去看了看那个剑眉入云的男子,便是知道了他究竟是谁。
临渊把那男子拉出来的半柄剑便又缩回了剑鞘里,那柄剑太寒了,夜里看了让人从里到外透着寒。他师父曾经跟他言语过那柄剑,相传是孔家的老祖宗在山中闭关遇到了仙人,那仙人看他悟道诚恳便给与了他这柄剑,以兹鼓励。后来这柄剑便成了孔家当家人的象征,这剑似乎就成了国君的玉玺一般,见了便是从里到外的敬重。
临渊不信这些,他便问他的师父,若是未有人佐证如何证明其真伪?
他的师父爱惜地摸着他的头说,信不信无关紧要,这只是说出来用于迷惑世人的言语,甚至是迷惑自己的手段。古秦有个叫做赵高的人,他曾经在朝殿上带了一头鹿,却言这头鹿是匹马。他人终究不敢言晦。孔家与赵高不同的是,孔家是柄剑罢了,对外他需要一个物件来表明自己与他人的与众不同,对内他需要给自己的当家人一个物件表示自己与家族内的其他人不同。这种终究是种借口,欺瞒着世人,却能够欺瞒的心安理得,因为他们觉得骗你们的不是我,而是这柄剑,实在不行,还能把责任推脱到祖宗身上,只要自己活得安心,再就不去管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