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月初郑楹一行出发之时,周知行已遣了使者骑快马日夜兼程去弋州知会过杨昉,说将送郑氏姐弟去弋州避一避。到了十月十六,杨昉大清早一听说人到了,便立即派人到驿馆迎姐弟俩到了自己的府邸。
两位女子一下车,就被杨昉府邸的阔气排场震住了——光是那红漆大门就比薛王府宽了一倍有余。进去大门放眼一望,只见府邸之内,轩馆楼阁皆美不胜收,虽也有风吹雨淋,而那高墙黛瓦竟似一尘不染。沿廊道遍植花木,高低错落,典雅有度,冬月里虽无花开,却别有一番草木之香沁人心脾。凡目光所到之处,不但气派胜过自家王府,更独具弋州本地的玲珑风骨。
“怪道人说咱们础州穷且民风彪悍呢,”郁娘一边左右遥望,一边啧啧赞叹道,“从两家的宅邸就可见一斑,王府虽不乏雄浑,却少了些精致,又是依丘陵而建,高高低低的,走不了多远就累得够呛,獐鼠虫蛇遍地,夜里连窗都不敢开。”
“我爹不讲究这些,也因确实没什么钱,”郑楹道,“听娘说,爹的钱都犒赏手下文武了……”
在十几个侍者的引领簇拥下,郑楹牵着弟弟进入正堂,一看到杨昉,少女的眼泪就夺眶而出,叫了声“外公”,便领弟弟跪下同向杨昉磕头行礼。
杨昉赶忙上前扶起二人,抚着外孙女瘦削的脸庞,恍若见到了女儿,顿时热泪涟涟,哽咽道:“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又蹲下捧着郑樟的脸,慈爱地抚了抚,问道:“几岁了”
“快六岁了。”郑樟大大方方回答了老人。
“阿樟,以后这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外公,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跟外公说,外公叫人给你买,啊。”
杨昉安抚了姐弟俩,问候过郁娘,又吩咐安排最上等客房招待护送之人,随后便让备饭,由几个孙女陪着,为三人接风洗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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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在府门之前,十几名护卫刚下马便被几个仆役引着来到府中一座华美的院落中吃喝休憩,虽说杨府对几人的招待甚是周全,而几天下来,除了殷勤听唤的侍者,从无一个主人来问候哪怕一个字。
詹沛对此倍感失落——本以为好歹能见到杨昉一面,然而杨昉一早就探听到风声说外孙女郑楹谋划刺杀未来公公之事,且周知行送来揭露皇帝的密信后,又先斩后奏,未得首肯就把姐弟俩急吼吼地送了来,杨昉便不难猜到,周知行势必要同朝廷较量一番。在这个关口,精明的弋州节度使自是不愿被础州人探出己意,便干脆对一干护卫全部避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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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卫们休整了两三日,十月十九这天一早便要打道回府,郑楹和郁娘也前来相送。已入冬,卯时天还未亮,瑟瑟寒风中,郑楹站在府门外,远望詹沛在人群中拾掇行囊马匹,心里一万个不舍,虽如刀割斧凿般痛楚,面上却依旧冷冷的,始终一言不发。
一切收拾妥当,护卫们走来向二人辞行。郑楹和郁娘走下台阶,与众人道了别,护卫们便准备跨马离去,此时詹沛忽开口道:“你们先往前行,我还有几句话跟二娘说。”
郑楹一听,顿时心如鹿撞,旋即又赶紧提醒自己不可再对这个男人怀有什么希冀,只因失望的滋味,她再不想多尝一次。
郁娘和护卫们离去后,杨府大门前一下空荡荡的,只余詹沛郑楹两人。
武官踏上台阶,朝女子走近,在彼此距离三阶处停下,抬起头注视着女子,温柔道:?“二娘,我知道你不愿离开础州……”
“我没有不愿离开,起初我确是觉得太冷,想走,前几天我的抱怨,是因为真走了又发觉舍不得础州,有些后悔罢了。”郑楹急切自辩道。
郑楹的心思,詹沛早已心如明镜,听她顽强抗辩着想维持一贯的矜持,忽觉十分可怜可爱,决定还是先不戳破,再由她矜持一会儿,于是只眼含深意地笑道:“我明白,你怎么想的我都明白。”
“那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你放心,总有一天会接你回去的。”
“知道了。”
“你是不是觉得础州不可能成功”
女子轻轻摇了摇头,无力搭腔——即便是离别在即,他仍是只说公事。
詹沛又往前踏上一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