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广淡笑道,“那倘或如你所说,孔氏子弟不过是‘名门家犬’,敬慎又何须多此一举呢”
徐知温笑应道,“父亲此言,有失偏颇,昔有屈建祭父不荐菱……”
徐广打断道,“我知道,《国语》中云:‘士有豚犬之奠’,”他似笑非笑道,“你将来祭我,大约也是用‘豚犬’一类罢”
徐知温微笑道,“儿子愿以牛祭之,”他看着徐广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依旧笑道,“只是想到父亲一向重视民生,不愿为一己之祀而妄费耕具,故而,大约是不能遂愿了。”
徐广不冷不热道,“你不遂愿最好。”他道,“我倒宁愿‘马革裹尸还’。”
徐知温笑了一笑,道,“父亲忠义纯确,堪比南宋马时中,儿子远不能及。”
徐广眉头一跳,一字一顿道,“你大胆!”他冷冷道,“张邦昌乃金人所扶之伪楚逆贼,你说话可要仔细!”
徐知温作了一揖。
徐广盯着面前深深躬下身的徐知温看了一会儿,渐渐缓和了脸色,只是声音还是冷淡的,“不过你《宋史》读得着实不错,”他抿着唇,听上去像是在吝惜自己由衷的奖赏,“近来可是有些长进了。”
徐知温道,“是,”他低着头,面上的表情却是浅笑的,“其实三弟长进更甚,只是不会玩笑,让父亲厌烦了。”
徐广道,“没有,”他淡淡道,“我只是想,圣上虽说在地丁的事儿上吃了些闷亏,但迟早也是要让底下人还回来的。”
徐知温立时会意道,“父亲已然上了让我同三弟随军作战的奏表,此时再让三弟试科春闱,太过惹人注目。”
徐广道,“是啊。”他顿了顿,道,“马时中尝曰:‘吾志在行道,以富贵为心,则为富贵所累;以妻子为念,则为妻子所夺,道不可行也’,你《宋史》读得既通,怎么连这两句话都忘了”
徐知温道,“儿子同三弟是看不过去。”
徐广问道,“看不过去什么”
徐知温道,“‘貂不足,狗尾续’。”
徐广一怔,随即看着徐知温又低下去一些的发冠大笑起来,“好啊,和厚,”徐广笑得像是发现了一整盒被娘亲藏起来的额外糖果的偷嘴孩子一般,“你竟也有同你五弟一样的时候!”
徐知温微微一凛,嘴上不禁争辩道,“是三弟……”
徐广笑着叫起了徐知温,“‘貂蝉自从兜鍪出’,此之南齐安北真言,你难道也能浑忘了不成”
徐知温直起了身,“儿子不是五弟,”他微笑道,“自是记得的。”
徐广颔首道,“记得就好。”
徐知温微笑道,“父亲很是欣赏五弟呢,”他浅笑道,“可是因为五弟赏字赏得比儿子好么”
徐广笑了笑,往后靠了一下,“左右就是这幅字,挂在这间屋里晃晃悠悠,还能赏出什么新奇玩意儿来。”
徐知温浅笑道,“父亲要不愿听,儿子便不多说了。”
徐广顿了一下,道,“不,你说,”他摆了下手,看上去有点儿不耐烦的样子,“我听着呢。”
徐知温丝毫未被徐广的态度所影响,依旧笑着恭谨道,“儿子每每见父亲书房里的这幅《卜商帖》,便不禁想起子夏之说《春秋》也,”他微笑道,“‘善持势者,蚤绝其奸萌’。”
徐广“嗯”了一声,不置可否道,“是《韩非子》啊。”
徐知温笑道,“正是。”
徐广道,“原话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徐知温又笑了一下,道,“父亲博学……”
徐广淡淡地接口道,“别来这套。”他挥了下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徐知温微笑道,“是,父亲无所不知。”
徐广这时忽然吐出了一句冷笑话,“你是觉得我像木速蛮的‘至仁主’么”
徐知温一愣,下意识应道,“不是。”
徐广看了他一眼,随后兀自笑了起来,“我同你玩笑呢,”他笑道,“还说你三弟不会玩笑,我看你也差不离。”
徐知温扯了扯嘴角,似乎是体会到了先前徐广说“不好笑”时的心情,“父亲既不是无所不知,那儿子不妨,就将《韩非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