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胤绪一怔,随即淡然道,“彭大人既如此笃定,那么……”他笑笑,“我就……”
彭平康斜了他一眼,“周大人有话,还是说出来的好,免得让大家,都不痛快。”
周胤绪微笑道,“我只是在想,宋高宗治罪岳武穆,或许,与岳家军回易亦有些关联。”他着意看了彭平康一眼,“岳家军每岁利源上百万缗,而在淮西之役中,岳武穆却以乏粮为词,百般抗旨,消极怠战,甚至,宋高宗在御札中已写道,‘社稷存亡,在卿此举’,岳武穆却依然不听号令,不援友军,如此行事,怎可能不被经历过‘明受之变’的宋高宗猜忌呢”
彭平康道,“淮西之役,不过是秦桧一党为罗织罪名所寻的借口罢了。”
周胤绪道,“宋高宗重用秦桧,为的就是不让后人非议‘擅杀能臣’而已,其实,在宋高宗以柘皋之捷召‘三大将’论功行赏时,已有‘除枢府以罢兵权’之念,秦桧是秉承上意罢了。”
彭平康似笑非笑道,“方才周大人还义愤填膺呢,现下周大人又觉得秦桧杀岳武穆杀得不错了”
周胤绪道,“污蔑无异心之人谋反是不对,可从淮西之役中岳家军的表现来看,我都觉得,岳武穆是该杀,何况疑心颇重的宋高宗呢”他又对彭平康笑道,“所以,我方才才说,‘秦忠献公’这样能体察上意的‘忠’臣实在难寻。”
“宋高宗刚因柘皋之捷封赏了‘三大将’,他若单以岳武穆作战失利而治其罪,难免就拂了宋高宗刚赏下去的脸面,因此,秦桧才特意寻了一条‘莫须有’的父子谋反罪出来,让岳武穆辨无可辩。与此同时,又防止了岳家军因岳武穆入狱而可能产生的兵变、震慑了韩、张二人、打压了‘主战派’势力,还替宋高宗全了面子,这是一举四得啊。”?彭平康笑道,“好一个‘一举四得’,可这与岳家军回易又有何关联呢”
周胤绪道,“岳家军治军之严谨,闻名于宋金两国,乃至后世亦交口称赞,但彭大人且细想,这‘冻杀不拆屋,饿杀不打虏’、‘过无大小,必惩必戒’、‘授兵指画,约束明简’的‘明纪律’,当真有那么难做到吗”周胤绪抿了抿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岳家军军中利源丰厚,军中猛将才可以不计钱财,听从岳武穆调遣。至淮西之役时,岳家军经济之独立,已经到了可以完全不顾忌朝廷指令的地步了。如此军队,无论如何得能征善战,在宋高宗眼里,与鄂州军阀无异,甚至比金军还要让宋高宗忌惮。彭大人,这殷鉴不远,导致岳家军衰亡的罪魁祸首,可并不是秦桧啊。”
彭平康沉默片刻,慢慢开口道,“周大人把我想得,也太厉害了些。”他垂眼道,“我哪里有岳武穆那般会经营的本事,就是放了赈贷,也不过是勉强得几个养鸡钱罢了。”他抬眼微笑道,“周大人若不信,现在就可以同我去军里的菜地那儿瞧瞧,自然了,若是周大人能帮着翻亩熟地出来,我广德军就更感念了。”
周胤绪道,“我没有奚落彭大人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彭大人什么都不为,就白递了这么一个话柄给旁人,颇有些不值当呢。”
彭平康笑了笑,“周大人高见,不过依我说,岳武穆遭此横祸,与他的为人处世亦有些关联。昔年宋高宗意图以枢密使之职代‘三大将’兵权时,唯张循王且觉朝廷之意,首纳所统军兵,韩蕲王与岳武穆却形状骄横,宋高宗看在眼里,自然不喜。”
周胤绪呷了口茶,“彭大人若是不想听,我就不再说了。”
彭平康道,“我明白周大人的意思,”他也喝了口茶,“其实通俗点儿说,就是宋高宗害怕岳家军手中的刀,探头一瞧,又见刀鞘中放得全是钱,再仔细一看,又发现这刀和钱都攥在岳武穆一人手中。”
“有道是,‘疑心生暗鬼’,宋高宗便越想越觉得岳武穆是在朝廷中拉帮结派,在军内自立山头,借抗金之名私植势力,于是才有了后来的‘大规模整军’与‘清理朝内派系’。周大人好言劝我,是替我着想,”彭平康微微点了下头,“我懂。”
周胤绪看了彭平康一会儿,开口道,“其实,彭大人比我明白罢”
彭平康微笑道,“是啊。”他顿了顿,意味深长道,“周大人,你我都明白的事体,岳武穆又何尝不清楚”
周胤绪一怔,就听彭平康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