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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决定上餐饮科并接手家传三代的餐厅之前,何青初也没有什幺梦想。
但她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有劈哩啪啦打在屋檐上的雨,是一间咖啡厅的屋檐。里面有几个人,是客人、是过客。那些人分为喝咖啡的人、边哭边喝咖啡的人、不喝咖啡只是哭的人,不哭也不喝咖啡的人。外面在下雨,坐在咖啡屋里的人们,他们的眼睛也在下雨。
那个梦很奇怪,真实又抽象。何青初应该一起床就会忘记了,但她却记得很清楚。为什幺?
因为那天的何青初一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的眼角溼答答的。那是在她有明确的记忆以来、在她懂事以来,第一次稀哩哗啦的流眼泪。
第一次,很不可思议吧。
她就算很怕被打,怕得要死,但每每被阿嬷打的时候她也不曾哭过。
郝开心曾经说过她这样很奇葩,毕竟他以前是看到青蛙就会嚎啕大哭的胆小鬼类型。可是这样怕青蛙的郝开心呢,他会把在路边被车压扁的青蛙用树枝移到草丛里。他一边讨厌着何青初,可是只要看到她被打却又一滴眼泪都没掉的时候,他就会跳出来背黑锅,然后被阿嬷打的屁滚尿流,也哭的泪滚涕流。
他说他不喜欢何青初不哭的样子,因为那样太帅气了,会害他在表哥表姊面前抬不起头。
为什幺何青初讨厌喝咖啡却会梦到咖啡厅呢?为什幺何青初不哭却总是梦到有人在哭呢?
何妈和何爸都说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何青初想,是吗,她不知道自己有所思过什幺。
梦跟现实是相反的。
何青初没有喜欢过谁。恋爱方面的喜欢,连一个人都没有。所以只要丁盈对她说「妳不会懂啦」的时候,她也只是翻个白眼或摸摸鼻子,从没想过要反驳。她甚至连一个偶像都没崇拜过。因为她世界上最崇拜的只有三个人:每次跟何妈吵架就会离家出走的何爸,这实在是太勇敢了,他是全世界唯一一个能降伏何妈的男人。何青文,他的成绩很好、很有义气、从小到大除了被她打就没被其他人打过,他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还有阿嬷,她打人的力度从没减弱过,到现在还可以每天去爬山,她是全世界最会打人的阿嬷。
在何青初眼里,没有任何偶像会比这三个人还要帅气。
所以她是真的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幺感觉。
可是呢……
可是呢,已经过了好几天了,何青初在学校还是会下意识的躲着余蓝。
她对于余蓝甚至连一点喜欢的想法都不曾想过,因为她觉得喜欢一个人应该是要有很多理由的,例如他救过妳的命、例如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温柔到会让妳幸福的哭出来的那种人。
她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幺感觉,但也绝对不会是因为好奇一个人,所以喜欢上一个人。
这太奇怪了。何青初很肯定,她对余蓝是有点感觉的,一种不自在的感觉,就像被上万只蚂蚁爬过的痒,是一种尴尬的,超级尴尬的感觉。
她很在意,也只是在意而已。
「在意和喜欢是两回事吧……」丁盈撑着头,「嗯──就像妳很在意一件事情,但不代表会喜欢做那件事情啊。」
「那如果好奇一个人呢?」
「好奇喔──因为好奇心而喜欢上对方的例子有很多吧,这不就是一个契机吗?妳想想,好奇一个人,不就代表妳想了解那个人吗?我会喜欢学长,一开始也只是因为好奇他的泡芙怎幺可以做的那幺好吃,接着久而久之就喜欢上了,哈──」
何青初无言的看着丁盈,她说:「这理由也太没说服力了……」
丁盈听了只是一脸好笑的看着何青初,她手有点酸了,于是换手撑着另一边的脑袋。
「何青初小朋友,理由很重要吗?我的意思是,不是很常听到这种话吗:『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懂不?世界上如果真的要有『有说服力』的理由才能喜欢人,那也太困难了吧。一见锺情听过没?闪婚听过没?谁规定谈恋爱还要有理由,怎样,我就不能喜欢泡芙吗?就不能喜欢有女朋友的人吗?」
丁盈讲着,不自觉就代入了她自己的情况,开始忿忿不平了起来,面色有些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