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血军的现任统帅,已经是年逾花甲,满身风霜,有道是明镜不须生白发,风沙自解老红颜,这一生戎马,时光荏苒,他早已不复当年的勇武了。
身为九军之中名头最大最响亮的沥血军的统帅,他已经替朝廷牧守燕州边境数十年,可谓是劳苦功高,鞠躬尽瘁了,这样的一位老人,不管走到那,那都必然是要被众人抬捧的一尊大神,燕州多少将士,竟然将见老人一面,都视为能吹捧一生的谈资。
可要说他这一辈子最引以为豪的事,却不是功成名就,手握军权后的这些年,反倒要数他年轻的时候,那时的他,未曾披甲,更未执锐,没有现在这么多的威仪与权力,那时的他,还只不过是常定方手下的一个牵马小卒罢了。
然而就是这鸡毛蒜皮,例如为常将军刷马喂马,卸甲脱靴的种种小事,却时常还会在酒桌之上,被老人当做一种光荣的事情所提起,每次说起他的名字,老人的脸上总是洋溢着一种自豪的笑容,那种红光满面与怡然自得,仿佛他又回到了数十年前,替常将军牵着马走过溪涧与草原的时候。
只可惜,那个少年成名的年轻人,那位先帝御赐的万胜侯,那个英年早逝,命途多舛,宛如彗星般崛起又突然陨落的人,关于那个人的记忆,在经过了几十年的时光冲刷之后,似乎已经变成了他心中一个看不清面庞的背影。
太久了,已经过去太久了,久到他都已经忘记了常将军的样子,他只记得那一杆似乎永远也不会倒下的大旗,那一把杀敌无数的银枪,那一身让敌人闻风丧胆的,被鲜血染红的甲胄,那一件先帝亲自为他披上的战袍披风,那种无上的荣耀,便是世袭柱国公的许家人都看得眼红,那种皇帝亲自为其擂鼓助阵的传说,此后也再无人能够办到。
那是一个英气十足,如大日悬天一样的年轻人,他是那种你仅仅只是看上一眼,便知他一定是全军统帅的人,他依稀还记得那一场场惨烈到整个沥血军几近崩溃的战役,而沥血军的名号,也就是在那一次又一次伤亡到已经无法单独为一军,却又不断地吸收新鲜血液重组的情况下打出来的,那个年轻人,只要上了战场,他就从未觉得自己会输,哪怕是惨胜,也是一种胜利,不是吗
只是,为何终于打赢了一场来之不易的大仗后,您就这样默然无声地走了呢,难道是老天爷也不想再看你赢下去了么,不,我想,应该是老天爷也希望您成为一个永恒的传奇吧,所以才会选择在您最荣耀的时候带走您,这样便不会有英雄迟暮,也不会有年老力衰,也绝无可能有人超过您了。
老人穿着这一身猩红色戎装的时候,便突然多了几分威武刚烈的气息,哪怕两鬓斑白,已是老人,可那种杀伐果决的沙场悍将的气势,却绝非一般人可以比拟,但就是这样一位老人,想到这里的时候,还是默默地伸出手,用自己的手掌拭去了眼角满溢的泪水。
年华流转,斯人已逝,只能徒劳地叹上一声,奈何,奈何。
不过巴掌大的屋子里,装饰极为简单,除了一张四方桌子,一条凳子,便只有桌上的一盏明灯了,老人一生献给了军队,两袖清风,四壁又怎有他物呢
他垂着脑袋,就好像已经打了一场败仗似得,毫无生气,他盯着桌上那封从京城发来的信函,深吸了一口气,强打起了精神。
他真的很迷茫,也很苦恼。
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还是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呢
他倒不怕死,如果能继续追随常将军,他情愿早早了断,毕竟此生,这个世界,他已没几分牵挂了,但关键的是,这可是一场事关沥血军名誉的最终一战,他又怎么能忍心常将军与那么多,他依稀还能喊出名字的人用命打出来的偌大名头,却就这样在自己手中悲惨地终结呢
他伸出手,抚摸着膝上横放的一把长枪,这是常定方临死前赠与他的拿手兵器,从拿到手到现在,这么多年了,他每日擦拭不歇,为防磨损,非大战绝不启用,故而枪头依然寒光凛冽,如月如霜,上面的红缨依旧殷红似血,如日如阳。
“将军,您说,我这次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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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正是天色将亮未亮的时候,黎明之前,最为黑暗,天地之间,雾气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