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这就去办。”
眼见琴香头也不回就赶着去办,严尚宫方觉一腔无明业火总算寻了个去处发泄了出来,心口也没堵得发慌了,方舒展了紧绷着的脸,冷笑道:“就当是狗咬狗呗!”
乾元宫这头的局算是布好了,只是可惜呀,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儿等着要办,要不,她还真想隔三差五就过来看看笑话。
宣帝严厉的责备了严尚宫,虽仍觉气愤却不得不收拾心情命人挑灯焚香,兀自从大案上拣起奏折,逐一翻阅起来。奏折上朱批得最多的便是“知道了”、“该部知道”、“该部议奏”,可每读到奏请圣栽或觉不妥之处,还须伏在案上逐句以朱笔批注……
琴香带着少雨站在庑廊下,隔着糊了碧纱的琐窗瞧着这一幕,便命茶水上的宫人将一碗沏好的枫露茶递给少雨,分派道:“呈进去!”
少雨点了点头,眼见宣帝日理万机,操心完朝堂上的大事儿还要管内宫的琐碎之事,家事天下事忙活了一个大白天之后,晚上还一刻不得消停……大案上的奏折堆得像小山那样多,夏天就算夜里长,想必宣帝看完折子最快也要过了亥时。
她与他,这一生虽成不了一双人,可她却是打心底里敬畏着他的,做不了他的嫔御,就让她做一个一心一意伺候他的奴婢罢,就算琴香莫明其妙的将司茶一职一并摊派过来,也心甘如饴,便捧了填漆的茶盘,擎着缠枝莲纹青花茶碗,轻巧地迈着细碎的步子踏入内殿。
那枫露茶是取香枫之嫩叶,入甑蒸之,滴取其露制成的,要三四次后才出色,有清热降火之功效,御茶房的人眼见宣帝夜里动了气,才特特预备下的。茶水盛在盖碗中虽被捂得严实,那茶香却藏不住溢了出来,气氛森严的内殿中萦绕着一缕淡淡的清香。
宣帝本就觉口干舌燥,茶水上的宫人这时续了茶无异于是久旱逢甘雨,便惯常的伸手往大案右侧一够,却未料到够了一阵空,他虽顾着看折子,却蹙了眉头,不悦道:“朕说过不止一回了,搁在那儿就好。”
“是,”少雨是头一回伺候茶水,茶水上的宫人虽大致与她说过规矩,可到底太过仓促,一时半刻不得要领,因见掣肘,只得低低的应了一句,便从茶盘上取了茶碗,轻手轻脚的搁在宣帝右手旁,宣帝这才捧了起来,海饮了一气,方摞下来。
因那茶碗就在宣帝的眼皮子底下,少雨不得不往前欠身去撤下茶碗。宣帝吃罢茶只觉神清气爽,坐直了身子正欲继续奋战,忽然一脉淡拂的香气沁人心脾,那样熟悉,不得不抬起头来。
宣帝冷不防的一抬首,惊得少雨不由的退了一步,四目相交,再次相对,她从国君的眼中分明看到一闪而逝的波澜,还有猝不及防的心惊。
也许两下里都明白总会相见,却没料到竟会是在此刻不期而遇。
少雨只得跪了下来磕头道:“是奴婢造次了,还请君上容量。”
宣帝定了定神,俊雅的面上虽是静默着,可一颗心却在深处“咚咚”地跳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他虽有不止一次暗想过他们再次相见的情形,可真将她放了出来,他却是踟躇不前了。自她再次踏入瀛海的那一刻起,他便有意无意的回避着。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个儿是在回避什么,可如今看来,他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只因是情不知所起,怕相见,更怕一往情深……
瀛海寝殿,珠帘静悬,轻烟燃成一条细线,月光透过碧纱窗,投下一道清幽的碎影,阵阵晚风吹过,便如碧波荡漾,少雨守在夜淡如水的一片清凉里,只觉连烟也绿了,人自觉沉静了。
天地万物,到了此时此刻,仿佛都止息了。
夏夜里像是极长,漏刻也似滴得极慢,晶莹的水滴如吐露般坠入荷田漏壶,点点滴滴,更显声声慢。抛开那些柔肠寸断的过往,少雨生平第一次在平静里觉得长夜漫漫极其难捱。
她微微摁着心口,有些怯怯的偏了头望向帘幕低垂的深处。月移花影绰约一片,不曾闻得宣帝均匀的呼息,却时不时能听到国君辗转反侧,淡淡的忧虑便浸染心头,少雨不由的蹙了眉心。
纵使她守着规矩装糊涂,奈何情这一个字,不是她无意他就能够无心的,不想为了明夕何夕而感到烦恼,可长此以往又该如何是好
“去上一壶真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