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同默不作声,想反驳,却终究没有说出口。看得出,圣上待她极好,纵然她已嫁做人妇,却不约束她绾发,也从不将她拘在宫中。这半年来,看着圣上为她做的一切,他本已放下心来,今日却忽然觉得圣上这么纵着她也不见得是好事,像去南图这种事怎么能被她说服
“我走后,步惜欢的安危就托付给你们了。”暮青扫了眼在座之人,最终看向章同,解下腰间的凤佩,郑重地道出了今日的目的,“我能信任的人不多,只有你们可以托付。圣上亲政以来,何家一再掀起事端,二十万水师驻扎在江边,如枕边埋雷,不可不防。我走之后,若无兵险倒也罢了,若有,准你们便宜行事,万不得已之时,执此凤佩,可斩乱臣!”
斩字一出,其音如在齿间磨过,不见刀锋,已闻血腥。
在座之人皆神色一凛,章同盯着暮青手中的凤佩,眼底涌起波涛,久久难平。
听闻在战乱时,帝王对臣子有重托,龙佩可抵玉玺,而凤佩则可抵凤印。但纵观前朝旧史,帝后动用龙凤佩的事少之又少,凡用之,必在家国存亡之际。
章同不肯接,苦劝道:“你可要三思,动用凤佩,不出事则已,如若出事,我们奉懿旨斩杀朝臣,你必担祸乱朝政之罪,朝中想你死无葬身之地的人多得是。”
暮青嘲讽地扬了扬唇角,平静地道:“真有那么一天,不过是废后,我不在乎,我只要他平安无事。”
章同颇受震动,定定地看了暮青许久,最终闭了眼。这一闭,关上的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待他跪接凤佩时,称呼已改,“微臣领旨,以命为誓,定不负皇后娘娘所托!”
暮青将凤佩郑重地交到章同手中,随即扫了眼其他人,问道:“你们呢”
刘黑子抱拳一跪,沉声道:“定不负皇后娘娘所托!”
侯天却古怪地扯了扯嘴角,问道:“娘娘敢用俺们”
暮青问:“为何不敢”
老熊转过头去,目光黯然,“俺们贪生怕死,背信弃义……”
“你们若是背信弃义,世上当无忠义之士。”暮青笑了笑,目光却不像是开玩笑,“你们早就做好背负骂名的准备了,不是吗”
半年前,步惜欢封赏有功之士,卢景山当殿求去,老熊和侯天却领了封赏。那时步惜欢还在立政殿理政,两人下了朝后就到立政殿内陛见,也提出了去朝之意。
步惜欢事后告诉她,这两人没当殿求去是为她着想,他们虽是西北军的旧部,但既已南下,在天下人眼中便是择凤为主。皇帝亲政,封赏功臣,皇后的嫡部当殿求去,这无异于打帝后的脸。老熊和侯天担心公然求去,皇后在百官眼中会沦为笑柄,于是事后才表明去意,希望步惜欢给他们安排个闲差,让他们慢慢淡出朝廷,这样既不违背他们的心意,又可顾全她的面子。
她对二人求去并不意外,只是感慨他们的心意,于是便答应待封赏的事情淡了,再找事由将二人调职。
可就在此时,北燕朝中不断地有消息传来。
沈明启非但没因事败受罚,反而得到了元修的重用,官拜正二品督察院左督御史,掌朝廷及地方的监察大权。此人阴毒,那天阻止渡江不成,便一箭射杀了元老将军,嫁祸给步惜欢,而后又一不做二不休,将所率领的禁军残部斩杀,孤身一人护送遗体回京,在城门下负荆请罪,不仅蒙骗了元修,也蒙骗了整个江北。
元修登基后,沈明启在各州以查剿刺月门为由清除异党,朝廷上下一片腥风血雨。元家在江北苦心经营二十多年,军权在握,元修登基的时日虽短,帝位却还算稳固。但各方势力从前依附元家是因为元家手段强硬,而元修素来不问朝政,如今为帝,想摸清他有多少理政之能的人不少。那些人惯会见风使舵,新帝若强,他们便会依附臣服,新帝暗弱,他们必然有打不完的算盘。想来元修明白此理,于是重用沈明启,一个外室所出、饱受安平侯府欺凌轻看的私生子,为求权力富贵,不在乎名声,更不怕做恶人,心甘情愿地做新帝手里的刀。
血洗之下,地方官吏及世家大族纷纷向新帝献表忠心,这种情况下,卢景山、老熊和侯天一旦北归,必有杀身之祸。他们三人背弃旧帅,已是北燕的罪人,若元修登基后行的是仁政倒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