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弋良沉默了一下,好似在斟酌字词一般,他转过身靠在桌子上冲着俞月三柔声说道,“月三,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带你回来,不是来伺候人的,更不是来伺候白怜生的。他若为难你,你可以来告诉我,我去同他说,你不必去他那里做这些……”
“不,不怪白老板,是我要去给他梳头的。”
许弋良有些费解地看着道,“你是每天在家里闷得慌吗,怪我没时间陪你吗?”
俞月三连忙摆手道,“不、不是的,许先生每日公务繁忙,还要想法子来帮我消遣,我已经十分过意不去了。是我眷恋戏台,非要赖在白老板那里的。”
许弋良似乎接受了俞月三的说法,可还有一个事实令他如鲠在喉,他有些压抑着语调中剧烈波动的情绪,沉声说着,“那你,为什么要从怜生那里领月银,是钱不够花吗?或者你还有其他的困难,你可以告诉我啊?”
俞月三似乎难以启齿,他口中喃喃道,“不,不是因为这个。”
“那到底是为什么?”许弋良皱着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屋内来回踱着步,他心里转过一万个念头,却也不懂,明明俞月三只要一张口,多少钱他都可以拿出来供他随意使用,可他为什么偏偏舍近求远,每个月从白怜生那里领取少的可怜的十个银元。
俞月三口中嗫嚅着,半天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暖炉里的火明明快灭了,俞月三却热的满头大汗。连带他也觉得心中烦闷,像有团火在熊熊燃烧着。他想来想去,荒谬地看了俞月三一眼,该不是,看上白怜生了吧?
他想到这里,便好似有一碗油泼在了那火焰上,只听得噗啦一声,那火苗向上蹿得老高,像要将那天花板舔舐干净一般。
那点好耐心也被燃烧殆尽,他在俞月三眼前站定了,两手用力扣住他的上臂,便有些口不择言道,“所以你到底是哪里缺钱了,为什么不问我要?难道我养不起你吗?给你的钱不够你花吗?”
俞月三忽地抬起头来,他瞪圆了眼惊恐地看着许弋良,满眼都写着不可置信几个大字。忽而他苍白的脸上又浮现出夹杂着悲戚、自嘲甚至还有失望的神色。他垂下头,有些自暴自弃地说道,“我就怕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许弋良有些恼然地看着俞月三,手中不自觉便加重了力道,“你把话说明白些,你怕的是哪样,而我又怎样?”
俞月三抬起眸子,微歪着头,脸上似乎还有些笑意,他轻声道,“二爷,在你眼里,我算是个什么人呢?”
许弋良心中一跳,俞月三从来是管他叫许先生的,之前他嫌这称呼太生分,让他改口叫名字,他却固执地不肯。许弋良只当他心里害羞,也不强求。却从没听得他跟那些管家女佣一般叫他二爷的。
许弋良还未张口,却见一道水光幽幽朝他闪了过来,“是以色侍人的相公?供人消遣的戏子?还是金屋藏娇的姨太太?”
许弋良听了这话,如同一道闪电从头顶劈过。他自小接受的西式教育,在婚姻恋爱上保持着自由平等的观念。他自从认识俞月三以来,先爱他的戏缠绵婉转,再迷他这个人性情恬淡,从来是保持着亲之爱之的态度,故而在相处上也遵循着敬之远之的分寸。从来只怕逾越造次,而俞月三口中的那些,他更是想也未想过。
许弋良一时说不出话来,便下意识地摇着头。俞月三看着他的神色,便有些气馁说道,“有钱可真好,可以买一个人放在家里,成为你的财产、你的附属品、你的所有物,他的身家命运都握在你的手上,像一只猫儿狗儿。高兴了,便买些比他还高贵的衣裳装扮他,逗弄他,供自己开心养眼。可谁不知道,这样的猫狗,总有失宠的一天。无非就是等年老色衰的时候,再被人弃若敝屣,流落街头。”
许弋良听了这话,心中便凉了半截,接着酸楚与委屈也满满渗了上来,他虽然家世外表都看似是个纨绔,在感情上却从来不做亵玩挑弄之事。喜欢了一个人,恨不得把自己能找到的好东西都给了他,又有什么错?难道就因为他家世良好,舍得花钱便成了原罪,有了钱,便不配拥有真心吗?
许弋良看着俞月三,好似看一个不认识的人一般,“你不必想这么许多,我待你的那些,并不是把你当做相公戏子。我待你好,是因为你这个人,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