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他骑了单车,骑上漫长的坡道后背都出了汗。路边道行树稀疏树荫战不过晚春的燠热。他将车停在院外,像上次一样推开虚掩的院门走进去。小院里不知何时种下的芍药此时早已密密匝匝,一片闹热的艳红。俏如来背着一书包材料往里走的时候,正有一条鱼从园中池里跃起,又扑棱一声落回水里。
小楼的门亦未上锁。俏如来秉持良好教养问了一声,良久没有回应,只得硬着头皮登堂入室。他上次并未进屋,现下一看,屋中果然还是默苍离风格——家具装潢简单到了近于无的程度,沙发一半堆着各种书籍,就好像很勉强才留下些许待客空当。没有电视(想来默先生也不会喜爱此种传媒),甚至一旁的电话机都未连上线路,而是将优先权让给不断闪烁的wi-fi路由。俏如来草草一扫便沿着楼梯攀上去,看见朝向院中那间房间的门正半敞着。
“进来。”
默苍离的声音从屋中响起。
“是。”
他答应一声走进去,进屋才发现窗帘拉着,小型的投影仪正在一旁的雪白墙壁上打出寺庙壁画的照片——他都不知道默苍离究竟是何时拍下。而屋中主人正坐在满屋的书籍纸张中间,凝视着一张张翻过的照片,不知道在想什么。
“默先生?”
“你来了。”默苍离并没有站起来的意思,“材料找齐了?”
“只有部分,想着先生可能要用,就先带来了。”俏如来说着将材料翻出来,又说明那些线装古本的影印规定。默苍离听完,问:“你账号多少?”
“哎?”
“尽管拍照就好,价钱不用担心。”
“我只是担心拍下来的部分,并没有多少是您需要的。”
那双黑玉一般的眼睛又转向他了。
“你觉得我需要什么呢?”
“您准备写这幅壁画吗?”俏如来问。
“用思考代替发问。”默苍离说,目光又移了开来,“答案你一早已经知道。”
——第一次地,俏如来有了不再做好学生的冲动。
在教授面前找个托词论文也好什么也好,放弃不可能穷尽的古籍,放弃这个工作、这些奔波的烦劳,和这个人见面的机会。
而且他可以这样做。
现在,史精忠有选择的余地——尽管他甚至不习惯于这种自由。
座椅转了半圈。
推理小说家翻看着他带过来的资料,速度让人怀疑他到底看了些什么。他身后幻灯光影变幻,明明灭灭地勾出男人不为所动的面庞。他看起来始终是那样:没有什么能动摇他,没有什么能改变他,也没有什么能牵系住他,明明两人不过咫尺之距,感觉却像是千里之遥。
俏如来到了嘴边的拒绝又烟消云散了。
“我会……再来。”
他低声道了一句,转身离去,几近落荒而逃。
8、八折桂枝
八折桂枝
那一日后,俏如来后续的工作反而变得慢了下来,他一边按默苍离的书单翻找一边为自己的学期论文寻找资料,放弃了昂贵的拍摄转而用起最简单的纸笔,一行行抄下那许多熟悉的人事地名:
有村曰金雷,以巫女禳丰年。传有白蛇,镇于龙涎口下,百年不出。
闻有天门钟,日夜响彻,闻之忘忧。后不复闻。……
这一类文人墨客无聊记载下的稗官野史总是和事实并没有什么关系的,俏如来也想不住那会和不知何时流传下来的壁画有什么关系。他一部部翻过那些笔记诸如“异人”“剑侠”“海外”“异闻”的类目,知道默苍离大概试图在拼凑着什么。
也许记得的人,并不是只有他一个而已。
但谁都不曾问,谁也不会说,就仿佛这样便可以自欺欺人不曾经历过那一切爱离别求不得怨憎会,不曾听过撕心裂肺却又无从发出的恸哭,也不曾被年深日久心底一点业火细细煎熬——
假如俏如来记得的话,默苍离又如何不记得?
俏如来叹一口气,将猜想和推论都埋进资料深处。出于某种不可言明的拖延心态,他对于那张书单的资料收集进展并不快,默苍离也并没有催促这一点。反之,他寄来的e-mail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