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对这幅壁画……感兴趣?”
默苍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近了些,注视着俏如来大体勾勒出的群像轮廓:“我昨天查了一些资料。这幅壁画的主题并非传统的主题,甚至很难讲有佛经依托,很有可能是画匠自己独创的主题。你怎么看?”
“我……我还在学习中。”
“你就没有自己的思考吗?”
俏如来后背一凛,定了定神,道:“我考虑过这幅壁画可能是以佛法故事做为喻托。”
“哦?”
“有时候一些事情,不会被历史记载下来,也不能够形诸笔墨。而那些想要将事情记下来的人就会将之寄托于他物,以故事、绘图的方式传递下去。如果画中内容无法在佛典中找到相应典故,或许……”俏如来迟疑一下,还是看着默苍离将这句话说了下去,“里面或许藏着的是一个和佛教全无关系的故事。”
殿中一时间变得极安静。俏如来紧张地等待着对方的批评,但是默苍离却在片刻沉默后略略点了点头:
“或许如此。”
“……您的想法是?”
“你才是研究它的学生,为何要问我的想法?”
“呃,这……”
俏如来一时语塞。而默苍离后退一步,说:“你继续罢。”
“您还要留在这里?”
作为回答,默苍离打开了手中的ipad。
俏如来做了个深呼吸,继续提笔开始勾勒。天人衣褶翻飞,衣带如云;修罗战甲烁烁,刀锋凌锐。四对征战造型构筑了壁画的四角,而正中做圆轮造型者,却是修罗手中长刀刺入天人胸口的一幕。俏如来一笔一笔勾下去,心中忽然有个猜测像是墨滴入纸,慢慢洇开。
……可能吗?
他手一顿,好在还留着些许警觉,没在画中捺出错笔。他索性退后一步,去钵里洗笔。墨色慢慢从勾线笔上脱下,一缕轻烟一样在无色的水中散开。俏如来低着头,想,应该不会——怎么可能会那么巧?
此时中午的钟悠长地回荡起来——是吃饭的时候了。俏如来按下心头激荡,准备叫默苍离一起去斋堂,回过头去才发现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接下来的两天俏如来仍在和西壁这一幅壁画奋战,默苍离则一贯神出鬼没,有时候过来看他画画,有时候则在庭院里思考什么。知客僧人有时候送茶水过来给辛勤工作的学生,顺便和他扯起默苍离,直说这位作家了不起,小说本本畅销,若真以这座寺庙取材出书,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古寺也能出名。
俏如来笑:“那岂不是搅扰诸位清修?”
知客僧说:“若香火真足够旺盛,古建壁画也能得到好一点的维修。你看,你现在描画的这一幅,人物脸孔年深日久,已经全部磨损而去了。纵然请来的施工队妙手弥补,只怕也不会是原来样子。”
俏如来叹一口气,道:“生住异灭,皆有定数。”
知客僧人笑,说:“你这小子,挺有佛缘。想过入我佛门庭吗?”
俏如来笑着将这话题带过了,最终勾勒到天人空白面孔的时候,笔锋顿一下,仍然是毫不犹豫地带了过去。
那天下午渐渐乌云密布,没半点阳光。佛殿中光线本来不足,又失了天光,两盏立灯也不够亮,俏如来勾线勾得眼睛都酸了,偏偏赶着进度,将最后修罗狰狞面孔细细描完,才舒了口气,想明日总可以进行另一侧工作了。抬手看表,发现已经快要七点,吓了一跳,匆匆将画具收一下便往斋堂赶。
斋堂里面仍亮着灯。默苍离正窝在他的老位子上玩ipad,见他进来抬一下头,说:“晚饭。”
“抱歉抱歉,画得忘记时间了。”俏如来说,正准备去看中午师傅留下来什么,就听默苍离继续说:“你的那份我放在一边。”
俏如来往厨房里走的脚步一滞。
而默苍离还是一如既往地坐在那里,仿佛谁也没办法让他的注意力从ipad上面离开一秒似的。俏如来走进厨房,看见流理台上正放着一份素面,端起来仍然能感觉到碗壁温热。他默默在原地站了片刻,才端着碗走出来,坐到了默苍离的对面。
“多谢您。”
他小声地说,然后头也不抬地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