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来偿还苦痛。他从不怀疑无论他提出任何的要求,柱间都会双手捧到他面前——如果他能做到。就像嗅到冬日即将来临的候鸟,男人妄图以拥抱的温暖来消融渐渐深重的寒冷。
这不是你的错。
不是你能够改变,不是你能够挽回,甚至不是你能够理解的事情。
斑想。但却不确定自己是否这样对柱间说过。
他应该说的。
*
幻象是无害的。
他很快习惯于男人的幻象,无论他出现在实验室的角落还是道路的彼端。他不确定那是来自于被他移植细胞还是他自己的回忆,或者两者兼有。
这个柱间来自于他们刚刚建立同盟的日子。是的,他仍然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一日的结义之酒,朱色的三叠杯和三度又三度的交换,分享酒液和气息犹如分享血脉和生命,这令他们——和他们背后的整个部族——都成为密不可分的手足兄弟。那一日的柱间不曾于记忆之中淡漠下去:他的笑容像是能够发出光芒来,仿佛他已经拥有这世间的一切,再也没有什么能挫败他、战胜他一般。
“有这么高兴吗?”
“犹如梦幻一般。”
“……随便你。”
“斑。”柱间从后面呼唤着他的名字,那直率像是能将人灼伤一样,“我很高兴。我……”
那最后男人说了什么呢?
他记不起来了。总之无关紧要。
胸口的疼痛会提醒他柱间的另外一张脸。
那记忆混合着冰凉的雨、不断流逝的河水和血液,无法用言语描摹的痛楚。那一刻他只是隐约看见柱间的面孔:在黑暗里,在失败的疲惫和某种“本该如此”的笃定里。男人徒劳地、想要实现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为此他竟换上了那样一张残酷的脸孔,全然无法和平日的柱间联系起来。如果有旁观者的话大概会感到他们是多么的相似。那紧缩的眉头,阴鸷的脸,偏执的唇角。这一切令千手柱间成为了“宇智波斑”的镜像。
那反而让他释然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要拥抱那一刻的柱间,就像黑暗用冷寂和孤独去拥抱他,令他纵身跃于疯狂的深渊。
他或许可以期待柱间做出同样的事情。因为人一旦见过那样的黑暗就无法将自己从黑暗中拔出,就像用过长的时间凝视深渊的人总会不可自抑地投身其中……
或许。
但柱间选择了另外的黑暗。
*
宇智波斑人生的前半波澜壮阔,既有痛彻心肺的丧失和别离,也有轰轰烈烈留名青史的战斗;而后一半则陷入一种与之截然相反的静默无声的等待之中。他偶尔离开栖身的地穴去打探外界的状况,一开始还极力隐藏自己的身份,后来发现在频繁的战乱中人们已经随着死亡一起遗忘了他。而他逐渐也厌倦去反复注视相同的悲剧。这世上又几时有过新事呢?
石碑曾经应许的仍然遥远。他甚至不知道是否还能获得那样的期望。
慢慢地他将越来越多的时间耗费在独处之中。世界遗忘了他,而他也仿佛遗忘了世界。希望随着时间被无限拉长,最终只剩下如若游丝的线拴住摇摇欲坠的绝望。
如果他再年轻一些的话,——是的,哪怕再年轻那么一点,他也不会相信自己会甘于等待。一开始他以为一年便是极限。一年之后他揣度自己大约可以再等待两倍——抑或三倍的时间。他曾经在每日日落之时,于洞中一面石壁上以石子划下记号。但在那石壁画满之前,他已经放弃了这一行为。日月失去界限,年代失去意义,时间似乎化作黏稠的树脂将他包裹于中。
渐渐地,他的身体变得衰弱,肌肉渐渐消失于空无而无法再支持他的力量,皮肤变得松弛而露出青色的血脉,关节在早起的时候会因为冰寒而变得僵硬难以运转。在某一个早晨他忽然意识到,他的白发已经超过了黑发。
而他的眼睛一如既往。
他从栖身之所站起来,迟缓地穿过错综复杂的洞穴走入这唯一的大空洞中。一缕暗淡的天光从岩缝中射入,照亮了小小的一角空间——在那里竟不知何时长出一支矮矮的草来。
他注视着那一个角落,然后,第无数次地,他看到了年轻的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