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文州默然无言,心知那距离其实寻常弓箭手不可能射准;但那人是叶修,又怎可能失手?
若是说为了什么而失手……喻文州长喟,扶舷而望。却见岸上人影,渐行渐小,终于和蓊郁林木混在一起,再也看不见了。
那一日之后,喻文州从未想过,他还会再一次、如此切近地见到叶修。
马蹄声再度传入一线峡的时候,已是傍晚。西斜金乌将半天云彩染成火红,竟也平添几分不祥之色。而那匹马只影的人一路疾驰至此,进了峡谷却也缓下马匹,行了几步,索性停于原地,道:
“既然故人在此相候,何不出来一谈?”
一时之间,谷中似只有飒飒风声。偏偏停得一刻,便见树阴之下,喻文州宽袍大袖,策马而出,拱手揖道:
“蓝州喻文州,见过上卿。”
叶修笑了起来。多日的征战和许久的岁月似乎也并未磨损他的面容,他看起来似乎还是当年喻文州在云梦泽边辞去的那个人。
“——何必如此客气。今天没有美酒待客吗?”
“来得匆忙,疏忽了。”
“恰巧我也去得匆忙。”叶修点点头,“既然和嘉世公的关系难以为续,我也不得不出奔他国。不得不感喟那位出了离间之计的高人……倒真是个,知我之人。”
喻文州面上仍然不露声色,微微一笑:
“若上卿来蓝州,文州必倒履以迎。”
叶修只摇了摇头:“蓝州并不需要一个摘去面具的斗神一叶。”
——我需要。
喻文州握紧缰绳,终于将这句话勒了回去。家国之事几曾容得私情?——若真要论,也不过是当年射失的一箭,和此时相谈的片刻。
此前此后,再不会有。
叶修似乎也读出他并未出口的心思,不过微微摇了摇头。他拱手为礼,道:“既然终是南辕北辙,——不若就此辞过。”
“上卿一路小心。”
喻文州说罢让开路口。叶修策马前行——似乎浑然不知,山峡两侧正围着五百兵士,箭已上满,唯独等着喻文州一声号令。
偏偏叶修便似不知。他策马而驰,口中却唱起昔日调子——
巫山高,高以大;淮水深,难以逝。我欲东归,害梁不为?临水远望,泣下沾衣。远道之人心思归,谓之何!*5
最终一人一骑去得远了。山谷中仍然寂静如初。无人肯下一声号令。便如当初那支箭,终究是落进了水中一般。喻文州静静立于逐渐深重的暮色之中,忽然便好似听见当日那一声渺渺歌声,正唱着——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春三月,蓝、微、霸三州攻嘉。嘉献三城为盟。嘉上卿叶修出奔于兴。
终
*1 《礼记·曲礼下》
*2 《九章·哀郢》
*3 《论语·先进》
*4 《越人歌》
*5 《巫山高》
6、[韩叶]狭路 1
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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