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出自己曾不意将桑家独门毒物泄露给了一个受伤的男孩,因而看到吕氏一族命案死者的特征,才会惊惧。桑家人事到如今自是不会蠢到拿自家毒物去毒杀皇室,她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因自己的一念之仁、一时疏忽,导致了这惨案。
萧惜玉不语,眼前之人分明温和,不单是几日相处下来他能感受,就连现下提问也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令他不安……说不上为何,只直觉,自己若在此人面前有一丝假话,都会是白费心机。
「一个是既好心又迷糊,到头来反被你利用的丫头,」他缓了缓,才接着问,「另一个,是谁?」
瞠大的眼中有些许心虚……他究竟猜到几分?
「这么问好了,『破国山河在,军成万骨枯。』是谁教你的呢?」他轻轻问着,身旁冉长霞与另一头的王准皆不敢置信地望向他。前者只风闻这样的组织存在,后者想也没想到自己防了半生的大敌,竟就在身边。
萧惜玉震惊地瞪着眼前人,良久,别开了视线。能连这一层都摸清,看来,其他事是不可能瞒过他了。思考一阵,他微拜而道:「蔺大人果真名不虚传,惜玉佩服。既然蔺大人已将我底细摸清至此,我无话可辩,也无需再隐瞒,您可继续问下去,但您应当也明白,从我口中,问不出任何破军之事。」
「好。」蔺春旅扬笑,颇为欣赏地看着他。「你女装混进吕府,不单是要混淆视听?」
「是。」他侃侃道出,「吕府缺知书达礼的丫鬟,我想,是为请一名能进宫、任吕素珍差遣的丫鬟,所以女装卖身。」
「也因此……」忽然间,另一个念头在他脑中浮现。蔺春旅拢拢眉,姑且先将先前疑问澄清,「用了萧瑞玉之名?」
「……是。」对此一问,萧惜玉顿了下,唇边漾起有些忿恨的笑,「可笑的是,我在吕府一年,没人发觉有异,就连后来见了吕素珍,她也只是多问了一回,未曾起疑。」
蔺春旅对于这答覆忖度片刻,才又问,「你在吕府待了一年才下手,是为你哥哥?」
萧惜玉皱起眉,在他的注视下,点头,「我想知道,曾经跟哥哥定亲,又改嫁皇帝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
「那你必定十分失望了?」可想而知的答案。入得宫中,要什么样的生活,就要使出什么样的手段。蔺春旅摇摇头,想解下一个疑问。「你离京后回到洛棠,杀冉大人是出自你自身意识?」
「……不是。」眼神移至冉大人脸上,又转回,「行刺蔺大人亦非我本愿,只是,若能重来,我必还是会做一样的事。」
那平凡的脸上没有一丝讶异,「你用了相同的手法?」
「是。」同一种毒,从六年前那小女孩给了自己的铁打伤药单背面,抄写的毒物。
「钻心虫,混茶水、饭菜、点心,只要能进入体内,就能以香操控。」蔺春旅替他答着。那日冉长霞中的,就是此毒,而那藿香,自然也是萧惜玉巧妙安排的了。
「香越浓,毒性发得越快、越强。」他补充道。
「你识武,但仍选择以此毒执行破军给你的任务,是因王准?」他却同时想到了另一个缘故,不禁敛眉。
「也因晏大人。」在这两位高手眼下,自是不会选择动武了。「蔺大人一行是在我意料之外的出现。」
蔺春旅支手于颊边,琢磨他所说的话,最后,点点头。「我明白了。」他将方才再问话中察觉之事压下,起身,又来到窗边,轻道,「冉大人,请将他暂押大牢吧。」
冉长霞坐在那位上,静静听着他们之间的对答,萧惜玉的每一个回答,都让他忆起自己寄住在萧家的那段时光,那感觉……很煎熬。
这六年来,他一日不敢忘恩师所教,亦是,一日不敢忘恩师的背叛。叛国、叛了他所教导学生的学问与理念。
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王准,将他带下去吧。」
「是。」王准弯身将他押起。
「蔺大人,」他未起身,扬声道。「您不问,我为何如此残忍,连吕府中仆人都不放过?」
蔺春旅回过头来,望着他。只怕是没有人比这孩子更懂得,什么叫残忍。
那双曾经满是仇恨的眼中,曾几何时,只剩深深的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