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总是木着嘴角,好像嘴巴生来只是用来吃饭和说话:吃着索然无味的饭,话也是千篇一律的那几句:“有什么过不去的?忍忍就完了!”或者“钻什么牛角尖,谁不是凑合凑合过!”
但我不是,我的嘴巴是用来哭和笑的。这几句话我也不喜欢,每当我妈拒绝我或教训我,这几句话总和鸡毛掸子一起落下来,以至于我形成了条件反射,听见这几句话就下意识地一缩脖子,像鸡毛掸子落在肉上的一瞬间,心脏像长了爪子,把喉咙抓得死紧。
我突然一点也不想变成大人了。
大人像家里供着的菩萨,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做,只是活着,除了活着什么也没有。
我偷偷问过我妈,林家的小叔叔跟我一起玩泥巴,帮我粘树上的知了,带我买零食,会大声地教我唱奇奇怪怪的流行歌,从来不会像大人一样骂人,为什么其他大人不能像小林叔叔一样好?是不是其他大人就是做不到,所以才说他那样的人不好?
我妈本来在洗碗,勃然变色:“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许跟姓林的一起!”
我吓得扭头就跑。
我一直没有得到答复,为此还生了一下午的闷气,觉得大人们坏透了,用可怕的谎话来骗小孩,只有小林叔叔好,从来不骗人。
然而后来小林叔叔疯了。
他走的那天,街坊邻居都走到街上来看,比庙会还要热闹,大家都兴奋极了,颧骨上泛出幸福的红晕。我和孟先生挤在陌生的大人堆里,他们身上的油熏气和烟茶气混在一起,发出奇异的笑声,逼得我手心发了汗。
林叔叔被送进汽车里,满身都是血,嘴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厉的叫喊声。他的母亲发出同样高亢的嚎啕哭声,脖子上的青筋像小蛇游动,支持不住,坐倒在地上。我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被绑成那个样子。我甚至觉得小林叔叔的骨头早就被他们折断了,他眼球突出,不放过任何一条伸到自己面前的手臂,嘶声大喊:
“他们!他们要杀我!”
“医生!医生!有人要杀我!”
一个男人把他的手臂折回身后,那是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姿势,衬着黄云压地的阴天,像一幅用色浓腻的仿画。
那是我对大院外那条小街的最后一点记忆。
新家离得远,我没法再和院子里的孩子们一起玩儿,即使还在一个学校,但他们下课玩不再叫我,如果硬凑进去,也始终插不上一句话,只有在他们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