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零 ? 缘空(3)
等得墨竹苑的飞燕草结了苞,垂落一串冰蓝,颍州仍旧那片太平盛世,或一切暗影掩在眼皮底下浮动,惟世人浑然未觉。一年即逝,许临渊犹是外人眼裏的一个莫府来客。
取过竹筛,许临渊坐于大理石桌前除去飞燕草根部泥土,将全草切断晒乾,留作泻火止痛的药材。瞥了一眼开得红火的蓝花,想起莫莹生不久前才蹲在旁边,打趣道这花近看像停驻芦苇上的冰燕,远望却如插在地面的鸡毛掸子,万物之理实乃妙哉。
採集好整理过的飞燕草,夏风拂来,不知是否熏了迷香,他舒心地淡淡笑着,眼眸弯成月牙,数不清多少日子不曾如此开怀。
或许缘由便是莫轻扬三日后将下南海谈一笔生意。兹事体大,倒非事成的利益如何丰厚,而是被那父女俩拉磨一年,孙碧岚终在月前说了,若莫轻扬平安归来,谈成这宗交易,便让他拜上祖先,成为莫家子孙。
届时完成许如颜的遗言,再决定去留与否。莫家名望江北,许如颜因此被嫌弃,甚至触犯瑶族禁忌,玷污女子贞节,永世不得踏入梵月谷。缠绵病榻之际,她只盼着儿子能有更好的照顾,也不忍心将他生父的名字带进棺材,方噙着泪要他来到这座府邸。可她是否知晓,不需莫家的庇荫,自己已能孤身走遍天涯,回不去瑶谷,那便四海为家,悬壶济世。
地上的阴影倾移少许,那抹轻盈的身影仍未如时出现。他忘记莫府上下为了此行正忙裏忙外地採购物品,她也跑去掺和一份了罢。似觉察甚幺,许临渊讪笑一声,自己何时变成期待她带着甚幺新奇玩意与故事的人了,遂收了清早摆在院子已晒乾的药材,进了裏屋。
「相公,这次下南海你得小心,那串佛珠我用黑布覆裹放好在黑松木匣裏,记得带上。」孙碧岚敛眉慎重地嘱咐道,顺手拿了件新裁的鸬鷀华纹锦袍比着莫轻扬的身驱。
莫轻扬相比下倒是一脸轻鬆,缀满笑意安慰着她:「知道了,它跟着我去江南不下百次,莹生也这般大了,妳顾好自己和孩子等我便可。」量好左袖,他举起右手随她摆弄,思及昨夜许临渊给他的保命药包,添上一句:「待我归来,妳会承认临渊的罢?」
因着他的话本是放鬆少许的孙碧岚又起了怒气,不愿再替他量身,将衣袍甩到床上:「我的话看上去如此不可信?」
见孙碧岚怒目而视,莫轻扬自知说错了话。许临渊的出现已令她翳闷苦涩,如今她肯接受他,皆出于爱护自己,何况夫妻多年,还不知她脾性幺?再如何任性,她亦分得清轻重,一诺千金,反倒自己过度紧张此事,伤了她。
心下了然,莫轻扬换上外出衣裳,搂过她的肩,赔笑讨好般道:「怎会呢?守信这事娘子当了第二,谁敢当第一?好了,玲珑轩近日来了一批由印度购置的锡兰宝石, 我陪妳去看看。」
相偕的身影方出庭院,埋在漆柱的小小头颅窜出,一对水眸灵动地转了转眼珠,得意地坏笑两声,遂蹑手蹑脚地进了房间。
一开始莫莹生只想将里头放了安眠药草的香囊给莫轻扬,让他一路顺水,不致晕船。伸手欲敲门时,却传来爹娘的絮语,净是她听不明白的话。尤其是提到木匣子的佛珠,更小心翼翼地如贵重之物。
扫视了一遍檀木桌案,莫莹生便眼尖地瞧见孙碧岚说的神秘玄色匣子,正安然地躺卧于花鸟月纹的镜奁旁,既不华贵,又不显眼,却如埋藏珍宝的幽深古道,引人一探究竟。
捧在手心犹豫了许久,莫莹生迟迟不敢打开它,担怕着若遭莫轻扬发现,不知会如何处置她。方才所听此物像是保平安的,看一眼应不会有事的,她会完整地放回去。心裏反复说服一番,莫莹生指尖轻颤地打开,一串沉香佛珠赫然眼前。
她拿起细看,倾洒在佛珠的黑色并不均匀,纹路淳朴细腻。指腹摩挲过的地方,平滑中有些许裂痕,放在鼻尖,经久沉澱的木香游弋,沁人心脾。拨着一颗又一颗的佛珠,如梅花间竹的交接之处竟镌刻梵文,莫莹生侧着脑袋,她之前曾在私塾见过这种文字,却没有细究,十四颗佛珠,七个字,只认得「镇」、「除」、「生」这三个。
一边转着圆润的珠子,又端详半刻,莫莹生瞧着有一个字或许认得,却一时想不起,她意欲抄下好之后问柳先生。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