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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栖霞山的红叶落尽,金陵开始飘雪,巫寒沁也在古兆腾的画舫上养了三个月有余的伤。
那日之后,冯泉不曾再去探望过她,遣人问明了胭脂楼的人将她照料得很好,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
他不是什幺多情种子,而是个实际的生意人,在明知她的身份难以让两人有所结果的情况下,他不愿多为这种事情费心,因此那秦淮河上的惊豔,很快地便让冯泉抛到脑后,他不说不想,也没人知道他曾经动过心。
他忙着济仁堂的事,药材的通路铺好,资金齐备,在金陵能作的打点都已完成,他计划着过完年,要往苏州走一趟。
这日,他午后无事,信步走过众家画舫下锚处,脚步蓦然停顿住了。
古家画舫上传来袅袅白烟,席朝露一袭白袄,靠坐在甲板上。
原本冯泉以为她在赏雪,因为她看来是如此悠闲静谧,后来他发现细雪落在她身上,溼了髮,沾了衣,她却毫无所觉,双眼注视着手中的书册,原来是读书读得出神了,再后来,他发现她手中的蒲扇……
她在煎药。
她竟然自己在煎药!
胭脂楼的人是怎幺回事?
不暇细想,冯泉已走上画舫,「其他人呢?」
「啊?」巫寒沁茫然回神。
她坐在矮凳上,药罏搁在身前,白烟熏得她的眼神有些迷濛,她眨了几下眼睛,才认出来人,急忙摸过身边的手杖站起身,「冯公子。」
冯泉皱起眉,「妳的脚还没好?」
「快好了,伤口已经收了口,再过些时候就可以不用手杖了。」她弯着眉笑,请他坐下。
一旁放着躺椅小几,想来她平日常在此处休息。
她是挺懂得享受的,但那是指天气好的时候,现在下着雪,她还待在外头,赶明儿莫要病了才好,他记得大夫说过她的体质不健。
「拿着。」他将伞塞到她手中,转身走进舱内。
他要干嘛?
巫寒沁狐疑地想,不一会儿,又见他转了出来,手里拿着她的一件披肩。
「妳的丫鬟呢?」他将披肩披到她肩上。
「南兰有事回楼里一趟。」背上传来暖意,她的笑容也暖了起来。
冯泉点头,「其他人呢?」
「他们回去了。」
冯泉看着她,没有说话。
「十一月了,年底活多,楼里需要帮手。」她又解释。
冯泉看了她一眼,伸手拿过蒲扇,逕自坐到药罏前。
他生气了。
巫寒沁知道,因为小时候他每回动怒,便是这样不言不笑不理人。但他为什幺生气呢?她没说什幺不得体的话吧?
冯泉是在生气,气的却不是朝露。
他气的是胭脂楼的人这般轻忽她,更气自己竟只在开始时探过消息,三个月来未再闻问,天知道她这种日子过久了!
药煎好了,冯泉将药倒进碗里,吹了半凉,才起身接过雨伞,将药碗递给她。「外头冷,喝完了药,便进船舱里吧。」
「嗯。」
她点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完药汁,苦着脸想将空碗拿去放,冯泉已伸手接过。
「谢谢。」她微笑,自怀里掏出手绢,解了开来,捻了一颗松花糖进嘴里。
冯泉脸色微微一变。
寒沁每回喝完药,也非得含颗糖不可!
但世上怕药苦的人又不只寒沁一个,他开药材店,知道得还不清楚吗?为什幺事事都要将她与寒沁牵扯上?
「你又要不要也来一颗?」巫寒沁不知他心中所思,捧高了手绢问。
「我又没喝药。」他顺手将碗搁上矮几,「进去吧。」
巫寒沁顺从点头,撑着手杖往船舱里走去。
冯泉伴在她身旁为她打伞,见状,眉头再次拧起,「妳的脚……日后不会有问题吧?」
「大夫说疤痕是免不了的,但不会影响行动。」
冯泉点头,想起当日救她上岸时,她右脚血肉模糊的模样,知道这结果已是不幸中大幸。
两人才刚坐下,船舱外便传来南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