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鹿的目光坚定绝决,“我不只想挣一条命,还想挣千千万万的命!”
“愿闻其详。”
张月鹿睁开眼睛,注视这眼前的少女,片刻笑道:“我不习惯和居高临下的朋友聊天。”
景秀凤眸一敛,缓缓开口:“想来三十棍少了。”
张月鹿倒是债多不愁还,落魄时候尽显江湖本色:“殿下何必动怒,日后你要跟最无耻的人谈笑风生,最狠毒的人把酒言欢。这会何必计较,何况我可是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景秀不由想起眼前这个狼狈落魄的小娘子,曾在月下握着自己的手,甜言蜜语巧舌如簧。
最无耻最狠毒的人,我或许还未曾见过。但最轻佻的良家女,想必不会有其他人了。
张月鹿到不知道她所想,那天被灌了五石散,跟醉酒的人一样,醒来什么也想不起。只觉着这位公主殿下也没什么意思,自己期望古人可以跳出她们三观局限性,实在是强人所难。
景秀见她装腔作势,抬脚踢了踢她的手臂,疼的张月鹿想咬她的脚。
“梁家弄不死你,孤可以。”
张月鹿气呼呼的瞪了她一眼,续而陪笑道:“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啊,公主殿下。你看我如蝼蚁,我看你何尝不是将死之人。我这条小命,只怕活的可比你活的久多了。
张月鹿不欲在跟一个将死的小孩废话,闭口不言。心里盘算着自己原来的计划。
景秀虽然觉得她话里古怪,但到底不能洞察未来。也不愿和一个年少的阶下囚计较,开口道:“此案将由我接手。梁丘木之死,你好好想想可有蹊跷。御史台胡乱抓人,必然要整治,你且宽心。此处不宜养伤,一会让人将你抬走。”
言罢,也不管张月鹿如何反应,转身出了牢房。
景秀一出门,见大姑姑居然还在门外站着。刚要开口,大长公主摆摆手。姑侄两人往外走。
出了御史台狱,上了马车。
景秀轻声问:“姑姑可是有指教?”
大长公主依旧戴着兜帽,只露出瘦削的下巴。她似乎自言自语道:“张灵蕴打磨的八年,到底没弄坏这把刀。”
景秀知道张灵蕴这个名字,当年她就曾经派人打探过张月鹿家世,对她家中亲族也略知一二。何况这位张灵蕴并非俗人,张君风流,她的府库里也有一张书画。
大长公主手十指交叉,右手大拇指摩擦虎口,问:“张月鹿是把好刀,你为何又后悔?”
景秀抿了一下唇,她是有意招揽张月鹿,但临时又退怯了。
“虽无刀鞘,锋芒毕露。但这把刀没有逆刃不会伤主。镶金嵌玉不贪富贵,心有执念一往无前。是把好刀,最好的是,扔的时候不会粘手。”大长公主的声音像冰山上流下泉水,话语也像,带着清清楚楚的冷。
景秀惊诧大姑姑对张月鹿的评价。心中又疑惑重重,张月鹿犹如清泉,一望可窥底。但她看的清,却看不懂。
景秀看着目前的长辈,决定问出疑惑:“此人身在勋贵世家,不缺富贵。性如古之侠客,桀骜不畏权势。身为女子,不恋美色。威武不屈服,落魄不动摇。这样的人会效忠于他人?”
大长公主兜帽之下难窥神色,只听她淡淡的说:“善鹤,你应知道。”
听大姑姑叫自己的表字,景秀眸色一敛。她心中的确是知道的。只是总觉得缺了些什么,道:“志同则道合,这样的臣子,是帝王开疆拓土明君之路上最好的基石。我曾从弘文馆校书郞中那听闻过此人一些言词,匪夷所思又颇有道理。只是”
大长公主突然传出一声笑意:“你觉得你无法握住这把刀,因为这把刀要的道,你从未想过。你既害怕自己给不了她要的道,又怕她在你的道上心生怨念,坏了路。”
被一言击中,景秀并不懊恼,坦陈的点头:“姑姑是不是觉得我太过优柔。”
大长公主伸出手,年仅十五的侄女还不够狠辣,她知道。
姑姑的手比起父皇母后,甚至她身边的所有人都粗糙。但带着暖意,透着莫名的力量,让人觉得安心。
大长公主松开侄女的手:“不是优柔,而是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