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2 医院,言家
「我要先回家住一阵子。」言绍祐靠在门口对着阳台外的我说。
我正从洗衣机拿出刚洗好的衣服晾晒,回头瞅了他一眼,经这两天的冷静,言绍祐的心情明显平抚了许多。
也许他也想过了很多。
「你家人现在一定很需要你。」我说。
「我不在的时候妳不要弄乱我的房子。」
「好啦,我很乖的。」
言绍祐扯动嘴角,露出的微笑有些勉强。
我至今仍搞不懂他对他爸的感觉到底是什幺。
言绍祐隔天早上就回去了。
我想起三姊说言父送到医院时,家里的人才知道他已经有一阵子没按时吃心脏病的药了,医生研判因此导至病情恶化,但是家人都知道导火线是除夕夜言绍祐翻桌的事。
言绍祐知情吗?如果他知道的话仍会在医院里那幺冲动愤怒吗?
他不在的这几天,我偶尔会问他与他爸的近况,他回我的永远都是那几句不痛不痒的废话。
「真的无解了吗?我真的很想帮他。」
我和温丽坐在速食店的角落,我刚下班,身上还穿着速食店的制服。
稍早温丽来店里找我,问言绍祐是怎幺回事。前晚她们两人走了大半夜的河堤,喝了近一打啤酒,她看得出来他有心事但什幺都不说,只跟她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对于言绍祐去找温丽的事我有些意外,我一直认为他在心情沉澱之后也许会想跟我谈一谈──就像在屏东时那样对我敞开心胸去谈自己,而我也一直想藉这机会把三姊跟我说的事全告诉他,可是他却是去找温丽,儘管他也没跟温丽说。
我把言绍祐过年的事大略的告诉了温丽,换个角度想,也许温丽可以给我建议。
「那个皇品企业的老闆就是小卫的父亲?」温丽脸色微僵。
「是啊,怎幺了?」
「没什幺。」
温丽沉默了一会,开口说:「妳没办法分担他的痛苦,就算他告诉妳所有他内在的感受妳又能怎幺做。」
她说得对,但是,「真的无解了吗?我真的很想帮他。」
「这件事让我来。」温丽说得肯定,令我感到惊讶。
「妳要怎幺帮他?」我忍不住想问。
「这妳就帮不上了。」温丽很肯定的说。
「温丽,我没经过小卫的同意就把他家的事告诉妳了,妳至少要跟我说妳的计划。」
「我跟他同样都失去过最亲、最爱的家人,这种痛苦妳能理解吗?」
温丽的话有玄机,她双手抱在胸前,淡淡的看着我问,「妳想听我家的故事吗?」
我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我家长久以来,一直活在我爸家暴的脚下,终于,我弟几年前死了,是脱离我爸家暴之后才自杀的。」
「原本以为我们全家脱离那畜牲的魔掌可以过平静的日子,但是我弟还是很害怕又被找到,过去的阴影让他对未来充满绝望,最后他才会选择自杀。他走了之后我和母亲妹妹仍然活着,活着的人不但要继续过日子,还要继承无法挽救弟弟性命的罪恶感里。」
我惊愕的看着温丽,说不出话来。
「妳知道绝望是什幺感觉吗?我嚐过那种感觉。」温丽脸色渐渐的凝重,「是不好受,要剥一层皮才能重获新生,有些人皮还没剥完人就先痛死了。妳不会想知道那种感觉。」
「我从血淋淋的地狱里活过来才知道,如果不要再回去地狱,唯一的方式就是消灭眼前的绝望。替我弟报仇,他才会死得瞑目。」
「报仇?」
「吓到妳了吗?」她问。
「我觉得……我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我跟妳提起我家的事只是妳说小卫的事让我想起了一些事,并不需要妳理解。」
温丽说到这里突然笑了起来,很诡异的笑。
「有一次我在路上撞见我家那头畜牲,当街跟他打了起来,他扯破我衣服的时候看到我背上的刺青,马上吓得屁滚尿流。」
她扭曲着脸说出的话引来一旁用餐客人的目光,她失控般不停咯咯的笑,